“让你来干涉人界的事,恐怕有违天规吧。”冬榕低头看着奏折时猛然说起。
我道:“我是上神,天规倒束缚不了我。”
“哼,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你们这些上神,受着人界的香火,却过着这样潇洒的生活。”
我也抄起一个折子看,“只怕你也是闲的太厉害了,所以才总是跑到神界去捣乱,是也不是?”
她一把夺过我手上的折子,道:“是有那么一点。”
我得意洋洋地笑着,随手又拿起一个折子看,看过了再丢给冬榕,她也勤快,摞得那样高的折子她竟一点一点地看完了。
冬榕还没有完工,我却困得不行,想来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睡觉了,加之这几日我又劳碌,更是疲累。夜已经深了,我懒得跑,便对冬榕道:“我借你寝殿的床睡一宿,你不介意吧。”
冬榕正忙的入神,看也不看我便道:“你睡就是了,反正那床现在对我也没什么用处。”
我道:“谢了。”说着便进了内殿休息。
这皇帝的龙床就是舒服,躺在床上不过眨眼的功夫,我就睡得雷打不动了。
这之后,耳边便有人喊我的声音:“大人醒醒,大人醒醒。”
这声音柔软细腻,很是好听,我翻了个身,睁开眼看见一个娇嫩的宫女,她是冬榕身边的近侍,我是认得的。
我赶忙起身坐了起来,她见我醒了,连忙跪下道:“陛下让奴婢喊您起床。”
我打了个哈欠道:“没事,你下去吧。”
“陛下说她去了翠和轩,让您醒后立即过去。”小宫女恭恭敬敬地说。
“知道了。”想到不对,又拉着她的手问:“翠和轩在哪?”
小宫女看着被我拉住的手,面红耳赤道:“轿辇就在殿外,告诉抬轿子的一声,他们自会带您过去。”
我看她这样羞涩,猛然惊觉自己现在是个男儿装扮,便立即缩回手道:“你可以下去了。”
小宫女逃命似的,答了一声“喏”,便退下了。
我一夜和衣而睡,装束未乱,于是草草洗了个脸便出了冬榕寝殿,坐上一乘轿辇,知会了轿夫一声,便乘着轿辇去了翠和轩。
这翠和轩想必从前是后宫妃子的住所,四周皆中满了翠竹,殿宇被翠竹环绕。我下了轿辇,先是一段弯弯曲曲的竹林小径,然后,才见一扇宫门。
宫门半掩,我便推门而入了,里面是个露天的小院子,院中央种着一颗大榕树,此时冬榕正在树下,和桀对坐在一张石桌上。我一见到桀,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停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冬榕见到我这个样子,没好气地说:“你傻站着做什么,不会还没睡醒吧。”
我实在不好意思,低着头不去看桀,十分不情愿地坐在冬榕和桀中间。这下子我左手边便是冬榕,右手边便是桀了。
我看向桌面,正摆着一局棋,黑子与白子正是难分难解的时候,冬榕一门心思看着棋局,步步为营。此时双方战局胶着,冬榕的黑子如同一条黑龙,大有吞吐山河的气势,攻势猛烈,常常出其不意。我看桀的棋路甚稳,守多于攻,对冬榕的攻势,一直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样僵持着,倒总是会有惊险刺激到转危为安的局面,看了很是过瘾。
我看了看冬榕,只见她双眼盯着棋局很是用心,想来桀也是如此,按捺不住好奇,我偷偷看向桀那一边,却不料桀也正看着我,温柔如水的眸光,似乎多看一眼,都会溺死进去。
这下子,尴尬便无处掩饰了,红着脸低头去躲他的眼神。脸上正热,却听冬榕激动一声:“我赢了。”
没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的我,立即抬头去看棋局,发现果真是黑子赢了,冬榕正满面红光,得意洋洋。我再看桀,发现他既无悔恨懊恼,亦无不甘不悦,却极平静,极镇定地喝了一口茶,茶毕,又冲我一笑。是极细微的笑,却那样甜暖。
冬榕特意把茶碗盖扣下的声音扣的重些,道:“我就说你那一子怎么下的那么没头绪,原来,你根本就是不想下了。”
我见冬榕略有愠色,看着桀是满脸的不痛快,于是桀道:“你难道觉得我是让着你?”
冬榕眼神一斜,道:“你可不会让我,不过是有人让你分心了。”
我这时深感自己是个尴尬的存在,却又不好说话,只听桀又道:“妹妹聪慧,兄长佩服。”
冬榕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站了起来,又气又恨地指着我道:“她就那么好,竟能让你分心,我要是像个坏女人一样,她早就身首异处了!”
我听的一惊,眼睛瞪得老大,呆若木鸡。
桀浅笑道:“可你不是像一个坏女人,你根本不是。”
冬榕先是愣了一会,而后才道:“你少说这些好听的话来糊弄我,我自己好人坏人,我自己心里清楚。”
冬榕的脾气,果真火暴些,话语间*味甚为浓重,我在一旁听着,心里也很明白,冬榕这根本就不是为了一局棋。
桀又道:“平日里我不说话不理你,你又怪我不疼你,夸了你几句你又骂我假意哄骗,你可真是我的祖宗,难伺候啊。”
冬榕一时气消了,又坐了下去。我老长时间不说话,自己总是觉得怪,便插空对冬榕道:“你不生气了就好。”
却又听桀道:“听说你把陵光迁到你的皇宫来住了,我一个人待在魔族实在寂寞的很,不如你在皇宫也给我腾出个地方,我好住进来。”
我十分震惊地看着桀,心里想着他怎么又无赖起来了。这时冬榕拒绝道:“不行,你的容貌与苍修一样,到时皇宫里的人还以为活见鬼了呢!”
“就说我是他的孪生兄弟,其余的,你去安排就是。”桀很自在惬意地品茶道。
“你可知我每日有多少事情要做,竟还要操心你的琐碎事。”冬榕抱怨道。
“能者多劳。”桀言简意赅,一句话便堵住了冬榕的嘴。
冬榕气呼呼的,看着我和桀一时欲言又止,然后起身就走。
我连忙拉住她的手,急道:“你去哪儿。”而后又使着眼色小声嘟哝道:“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她甩开我的手,大声道:“你爱怎么办怎么办!”随后,只留下一个异常坚决的背影,扬长而去。
这是什么古怪脾气,我心里无奈,一直看着冬榕走远,身后便是桀。
我不知如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这种感觉,就好像吃了一个青涩的果子,刚刚下嘴时有些酸,回味时又是生涩的味道。我明明知道回不回头都是一样的尴尬,却还是死撑着拖延那么一点点的时间。
等到实在见不着冬榕的影子了,我才“念念不舍”地回过身来,这时桀很是自然地将一杯茶放到我桌前,道:“你还是更适合喝茶,虽然从前你还是可以喝一点的,但没有想到,你现在一滴酒都沾不得。”
我端起茶喝了一口,却又听他道:“酒壮怂人胆,还是有些道理的。”
我猛的放下杯子,气愤道:“我这人说话可真是叫人气恼,我哪里就是怂人了?”
他颇为邪气地一笑,“我以为,你是想来找我却又没有勇气,所以才喝些就壮壮胆气。”
我一听更是觉得又羞又恼,解释道:“我那日是遇见了龙族太子,与他相谈甚欢才饮了几杯,却不想酒量还是不行,两杯下肚就醉了,也没有想到……”
我一说到此,那一夜的香艳场面就浮现在我眼前,叫我一箩筐的话都变成水流尽了。
桀听我说到此戛然而止,忍俊不禁道:“怎么不说了,没想到什么?”
我咳嗽道:“没什么……”
“怎么,占了便宜就想死不承认,不了了之了?”
我百口莫辩,哭笑不得,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他怎么可以如此颠倒是非黑白。
我气鼓鼓道:“今日我就是不要这张老脸也要跟你说个理出来。首先,以君子之道,对一个醉酒的姑娘,你非但不以礼相待,将她送回居所,反而还乘人之危,辱人清白,实在是禽兽不如。”
桀十分淡定地听我说完这些话,而后安之若素道:“难道行周公之礼不是以礼相待?”
“你简直……”我一口气都险些提不上来。
他却悠哉悠哉道:“我简直出口成章!”
我脑子里不停地翻着形容他的词句,迟钝了了好一会子才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十分快意地笑着,似乎我这个样子是他最乐意见到的。
“你笑什么?”我奇怪地看着他的笑容。
“我是高兴。”他道。
“高兴什么?”
他看着意味深长道:“我高兴你在醉的不省人事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
我听了他这话,咳嗽地更加厉害,“我那时一定是醉傻了,到处乱跑,凑巧罢了。”
他又撩起我的一缕长发,握在手心里,缓缓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纵然心非当年,情丝无迹,可是脑子里的东西岂是说忘就忘的。”
我看着他突然认真的模样,心里突然难受起来,莫名有一种伤心难过的情感生出,眉头不禁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