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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海凤歌 043 纠缠

凉亭虽围着轻纱竹帘,但并未阻挡视线。

云姝在假山后无奈地叹一口气,哀怨地看着脚边几盆折了花枝的菊花,心想她宁愿一整天盯着这些植物,也不想去面对亭里那些能说会笑的人。

但她必须得去。

云姝走上去,在亭外福身道:“云姝给爹请安,给大姨娘请安,见过三姐。”

慕观瞟了云姝一眼,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爹爹的话,昨日刚回来的。”

“既然昨日已经回来,那么多客人也不出来帮忙招待招待,没眼色的丫头,成天就知道往外跑!看人家仙儿多懂事,在门前站了一天,可累坏了!”慕观冷声骂道,并未叫云姝起来,更别说让她进亭来坐坐了。

慕云仙娇声道:“娘被皇上封了一品夫人,那么多人来庆贺,仙儿接待一下都是应该的。”说着,得意地瞟了云姝一眼。

“就你嘴甜!”慕观笑骂说。

黄氏见云姝还保持半蹲的样子,于心不忍道:“好了云姝,快起来,进来坐坐吧。其实都是亲友赏脸,只是封了夫人,哪里要得那么隆重?”

只是封了夫人!?

云姝真想揪住她的衣领问问她还要不要脸了!?为什么拿了本该属于秦媛的东西还敢在她面前炫耀!?

云姝站起来,不动声色地进亭,将手中的食盒摆在桌上,揭开盖子,顿时一阵甜甜的酒香飘出来。

她对黄氏浅笑道:“这是我娘给您做的酒酿圆子,虽然您‘不过’被封了夫人,但我们还是该有眼色些,聊表心意不是?可惜我们没有好点的东西,您二老山珍海味吃多了,还希望不要嫌弃。”

云姝这一段话,可一下子把慕观和黄氏两个人都骂了进去,慕观一听当即拍案怒气冲冲地叫道:“你这没教养的丫头!竟敢这样跟你爹娘说话!”

黄氏连忙劝阻说:“好了好了,云姝还小不懂事,你何必生这么大气?”

“滚!”

慕观又是一声怒吼,吓得园子里里外外的下人都缩起了脖子,低着头不敢吭一声。

云姝却仍笑靥如花道:“那云姝走了,爹爹慢用。”说完,不紧不慢地离去。

慕观对着她的背影又骂了一句,转头看见那碗醇香的酒酿圆子,大手一扬就想打翻在地,手掌却忽然停在半空,叹口气,小心翼翼取出来,闷声一个一个咽下去,连汤都喝了干净。

黄氏与慕云仙面面相觑,却都没敢多问。

云姝闷头走出院子,到了无人处,对着柳树长出一口气,终于将泪水全部吞回肚子里去。

平时也没少挨慕观的骂,被嫌弃也是常有的事,但她还是第一次顶嘴,这次秦媛赏赐被夺的事真的让她非常恼火,但连秦媛都置身事外,她有再大的不平再多怨气也根本无处发泄。

只能去找慕云峥了。

到底是什么苦衷,他居然能忍受让秦媛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委屈,这不像他啊。

云姝径自苦恼着,边向自家院落走去。

通向家的这条小路上一如既往的很安静,除了云姝的脚步声,只有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云姝余光一瞥,身后空无一人。

她继续走,刚往前三步,蓦地转身,纤白右手正要抬起,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就像大山般欺压下来,速度快得难以置信,云姝根本无法招架,惊愕之间已经被压在墙上。

“四妹妹,好久不见了!有近半年了吧!”慕云天整张脸通红,张口飘出浓重的酒味,熏得云姝几乎窒息,“少爷我可难得将一个人惦记这么清楚!嗝,四妹妹你还不感到荣幸从,嗝,从了本少爷!?”他连连打着酒嗝,手捏住云姝的下巴脸就要靠过来。

云姝嫌弃地撇开脸,手上一使劲,就将他推了个四脚朝天。

慕云天醉醺醺已经神志不清,摔了跟头居然还觉得好笑,倒在地上咯咯傻笑着。

云姝居高临下看着他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很是无奈地叹气。

想想他毕竟参过军,有点拳脚功夫也不奇怪,方才应当是自己大意,他又凑巧才将她抓住的吧。

这个酒囊饭袋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她摇摇头,也懒得拉他起来,扭头就走。

慕云天却连忙爬起来抓住云姝的手纠缠说:“你去哪儿?快给本少爷跳,嗝,跳支舞!嘿嘿!”他晕乎乎的,醉得眼皮都在打架,睁都睁不开。

“放开!”

“不准走!不准……嗝!”他烂醉如泥,身子东倒西歪好像随时有可能栽倒,但就是拉着云姝不放。

云姝见他纠缠不休,心情本就不好,眼下更没什么耐心,猛地扳过他的手扣在他背后,而后狠狠将他按在墙上。

慕云天脸撞在冰凉的青砖上手又被云姝反扣,疼得龇牙咧嘴,云姝沉着脸猛又使劲,他当即嗷嗷大叫。

云姝寒声道:“我告诉你,若不是为了我娘和永吉,我早就废了你娘和你妹妹了!所以识相的就别来惹我!万一哪天我控不住力道,怎么弄死你的都不知道!”

说完,云姝手一松,慕云天嘴里仍痛叫个不停,沿着墙瘫坐在了地上。

她皱眉,匆匆离去。

皇帝为庆三军大捷,于鑫荣殿设宴。

前世,这场庆功宴如火如荼地举行,在半途却惶惶收场,轰动了整个长安城!

因为宴上皇帝遇刺,只不过有惊无险,刺客最后也被捕处死,表面看来似乎无伤大雅,但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云姝就不得而知了。

若是出征前,云姝可能会想方设法提醒慕云峥有刺客混入庆功宴,但北疆回来后云姝就要三思了。

她只是救了一个慕云峥就差点让事态发展得一发不可收拾,这一次还是这么大的事,后果她实在不敢担保。

可是话说回来,如若她不插手,任所有事自行发展,那她不是要注定重蹈覆辙?保不住亲人和自己,那重生归来还有什么意义?

重生后,云姝第一次觉得茫然,从前那么坚定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她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即便庆功宴的主角是慕云峥,秦媛照样不准备出席,慕观也没什么异议。

云姝带着慕永吉出门,这一次没有了田玉婉,慕观又在,慕云仙自然不好刁难她。

不过慕云仙一直抱着慕观的手撒娇,向云姝炫耀着爹爹独给自己的宠爱,看样子虚荣心倒也已经很满足了。

到了皇宫鑫荣殿,云姝与慕永吉不好再坐在慕云峥身边,就着黄氏身侧坐下。

母女俩没坐多久,瞧见几个凑在一起谈话的贵妇,又忍不住跑去凑热闹,顺便炫耀炫耀今日戴的珠宝首饰。

云姝只顾自己和弟弟在案前坐好,正给慕永吉整好发皱的前襟,他突然咧嘴一笑,向前挥动小手。

云姝抬头一看,隔着过道,沈佑航正对着他们抿嘴浅笑。

一个太监路过桌前,沈佑航叫住他,同他低声说了什么,又指了指云姝他们。

太监低头谦卑地走过来,手上捧着一块绢帕,帕上放着一块精致的芙蓉糕,对云姝道:“成王殿下说,请小姐笑纳。”

慕永吉嘟嘟嘴说:“成王哥哥都不给我,偏心。”

“替我谢谢殿下。”云姝笑着接过帕子,太监便又回去传话。

云姝拈了芙蓉糕咬一口,忽然看见帕上还绣着一句话:

卿若芙蓉秀丽,情似芙蓉沁甜。

“啊,还有字呢。”慕永吉扑过来,艰难地读出来,“什么若什么,情……哦!这是成王哥哥给姐姐写的情诗!”

云姝慌忙将绢帕叠好放进怀里,佯装镇定道:“才不是。”

“嘿嘿,姐姐脸红了,就是情诗!”慕永吉甚至拍起手来。

云姝心虚地板起脸,敲敲他的头说:“小孩子家家,连字都认不全,懂什么是情诗么?”

“哼!永吉已经不小了!”他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

“好好,你已经长大了,不小了不小了。”云姝将剩下半块芙蓉糕塞进他小嘴里。

没想到只是半年,小鬼头变得机灵好多了。

她脸仍带着点羞红,悄悄看过去,沈佑航正与身旁几个皇子低声说话,谈笑间又向她递送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一块芙蓉糕一抹笑,就让云姝感到了无比的甜蜜,她正兀自偷偷地勾唇偷偷地笑,忽然一抹雪白移至面前,将视线与灯光全都挡了去。

云姝抬头,一张清纯靓丽的脸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玉婉见过四小姐。”田玉婉福身道。

“田小姐客气了。”云姝起身回礼。

前世,在这个时间云姝可是将田玉婉视作闺中密友,两人在宴上相见时也是这样的位置这样的情形,那时她们欢欢喜喜地牵着手,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天。

换了一世后,且不说云姝已经看透田玉婉圣洁白衣下歹毒的心肠,田玉婉也因为沈佑航对云姝有了极大的敌意,这样的情况下这番场景竟还能重演,云姝再一次叹服命运的神奇。

不过,这回气氛可是截然相反,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也已经有了一丝火药味,连慕永吉一个小孩子都感觉到了,噤声乖乖缩在云姝身边。

云姝心中冷哼,倒看她要整什么幺蛾子。

田玉婉道:“四小姐总算是回京了,玉婉竟不知,不然一定第一时间去府上拜见呢。”

“我何德何能,竟能让田小姐亲自来拜见,可别叫云姝折寿了才好。”云姝啧啧笑道,好整以暇的姿态让田玉婉眸光一凝,见云姝不吃这一套,也就不准备费时间在无用的前戏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