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客栈相见

夜色渐临，却正是来福客栈最为热闹的时候。别说是楼下的饭厅，单单是楼梯道乒乒咚咚的声音，就能猜到楼上的每张桌子必都坐满了客人。

跑堂的小伙计忙得满头大汗，连嗓子都沙哑了，以至于见到沐歆宁时，一副目瞪口呆，半分钟说不出一个字的呆模样。他是被沐歆宁的美貌镇住的。

瞥了小伙计一眼，沐歆宁直接上了二楼，目光四面一扫，直径朝着最为靠近窗户的一张桌子。

小伙计跟到一半，再没敢上前招呼，因为那张桌子上，一位身着素白衣服，面貌俊朗的男子正盯着在他脸上。明明还是满头大汗瞬间冷飕飕起来。小伙计怔了一怔，赶紧调头，手心却是冷汗连连，以至于接下来一连几次上楼收拾碗碟，瞄都没敢瞄那一张桌子一眼。

“想不到你会来。”司空玄夜一边忍耐住自己心中的欢喜，一边又忍不住满腹的柔情。

“也想不到你还敢来。”无视司空玄夜眼中的柔情，沐歆宁冷冷地坐下道。

墙上的那道飞镖带着的纸条，正是司空玄夜的所留：‘望来福客栈一见

——玄夜留’。

司空玄夜一听，心中苦涩泛起，脸上却还是微笑着，道：“这些都是我特意从北燕带来的佳肴，尝尝是否合口。”

冷漠地瞥了司空玄夜一眼，沐歆宁自斟自酌，一口饮尽方开口道：“酒也饮了，菜了尝了，你请我来，该不是为了这区区几道菜吧？”

他请她来，确实就是为了这几道菜。

且不说皇宫御厨内，为了他这一道突然的命令忙得手忙脚乱，一路奔波至凤皇城，司空玄夜更是小心翼翼地看护着，甚至不惜用内力保温。

沐歆宁这一问话，司空玄夜顿时不知如何作答，平日在朝堂之上振振有词，如今遇到感情，他硬是举手无措。

“他，怎么样了？”脑袋中翻滚的几个字眼，司空玄夜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其实，他心里正真想问的是‘你怎么样了’。

然，此话一出，却见沐歆宁眼里瞬间充满了恨意，不但是恨，而且还是那种恨不得就此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的眼神。看得司空玄夜有种莫名的说不来的心酸。

“看样子，他并不好。”司空苦笑道。

“你却很好。”沐歆宁双目紧盯着司空玄夜，咬牙道。

“是，我很好，却使你不好了。”你不好，我又怎么会好。这话，司空玄夜也自然在心头念着。

如果一个人一生中注定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疼，司空玄夜此刻无疑是把这一生的痛都承受了。

“收起你那惺惺作态的眼神。”沐歆宁冷起双眼，“如果你的目的就只是请我来吃顿饭，那我们并没什么好谈的。”

说道，站起身来，冲着司空玄夜又道：“恕不奉陪。”

“等等。”司空玄夜连忙站起身来，手中扇子一出，拦住沐歆宁的去路。

“饮酒娱乐，风花雪月，司空太子怕是找错人了。”沐歆宁不客气道。

“如果我有法子救他呢？”其实，这也是他再踏天凤的另一个原因。司空玄夜本能地瞄了一眼桌上那瓶精致的酒壶。

听到司空玄夜这话，沐歆宁心头一喜，回首高挑了司空玄夜一眼，冷静道：“是什么法子？”

听到这话，司空玄夜知道是勾住沐歆宁的心了，即便心中千万丝的嫉妒，却还是坐回椅子上，不慌不忙道：“菜若是凉了，怕是没有先前的口感了。”

救人心切，更何况是她朝思暮想的南宫璟，哪还有心情吃喝，但一瞧司空玄夜一脸泰然处之，心中深知惹急了反倒不好办，想反驳什么，便也放弃了念头，提起筷子，一脸不输于司空玄夜的镇定。

酒过三巡，菜肴也少了一半。

“这酒是……”司空玄夜方要言，却在无意中瞄见沐歆宁眼底里一丝黯淡无光的神色，突地就没有了下文。

“这酒？这酒怎么了？”见司空玄夜眼里犹豫，言辞不清，沐歆宁寻思道。

看了看桌子的酒壶。

桌子上，是出乎大方地摆放了两壶酒，沐歆宁方才不注意，现在也不得不注意了。

“没，没什么。”司空玄夜转而笑道。

沉思了会儿，才道：“救他的法子倒是有。在北燕的雪山上，有一种花，花开不见叶，花落叶方生，我们唤它‘两生花’。”

沐歆宁闻言，仍旧盯着那精致的酒壶，半信半疑道：“那花，能救他？”

“不错。”瞧见沐歆宁盯着酒壶的怀疑眼神，司空玄夜心头闪过一丝的心慌，然，冷静道，“只是，此花虽长得晶莹剔透，然，花瓣上，甚至是茎上，却隐有细小的微刺，其中含有的毒素，哪怕是轻轻地碰上一碰，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是难以挽救。”

被司空玄夜这一说，沐歆宁方转移了注意力，道：“倒是是一株不折不扣的毒花，你是想让我以毒攻毒？”

司空玄夜道：“不，此花含有的毒素之深，实在难以想象，若是以毒攻毒，反倒会弄巧成拙。但可取它的花药及花丝入药。”

“不明白。”沐歆宁道。

司空玄夜接着道：“此花外表裹露着一层剧毒，然则内部却无一丝毒素，是救命的药材。”

“只是如此？”沐歆宁问道，随即站起身拱手告别，“若真是救命的良药，他日一定报答今日告知之恩。”

“慢着。”见沐歆宁欲离身，司空玄夜赶忙阻止道。

“怎么？莫不是要我现在报答你的告知之恩？”顿了顿，沐歆宁再道，“便是那样我也受了，不管有用没用，我信你不会欺骗我。”

“我自然不会欺骗你。只不过……”司空玄夜道，“当日，我虽受他一掌，却不过是他三成的功力。解我的毒是绰绰有余，若是南宫璟……我也不知有用无用。”

“无论有用无用，哪怕希望再怎么渺茫，我也要试一试。”

见沐歆宁的态度眼神如此坚决，司空玄夜想要再说些什么，也只好咽下肚中，寻思了一下，才道：“既然如此，我陪你去。”

“这……”有司空玄夜带路，自然省事不少，但，他再怎么说也是北燕的太子，北燕与天凤敌对，谷枫山一战，南宫璟险些丧命，至今昏睡不起，司空玄夜或多或少也是起了不少作用，而方才眼里闪过的犹豫，她可是看在眼里，若是……

好似看透了沐歆宁的心，司空玄夜打断沐歆宁的沉思道：“雪山之艰险，没有我的领路，再怎么样也是很难找到‘两生花’的，况且，南宫璟受伤，我或多或少也有责任。”

见沐歆宁还再犹豫，司空玄夜又道：“你在心里，给我判了死刑，而我，不过是想要个赎罪的机会罢了。”

沐歆宁这才道：“你这话严重了，我们不过立场不同，谈不上什么死刑。你若要去，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有你领路，也方便些。”

“那好，你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司空玄夜道。

“你若是不忙，等我回沐府拿几件衣服便走吧。”此事自然是越快越好，司空玄夜有意作陪，沐歆宁便了没再客气。

“那行，我就在这着等你。”司空玄夜道。

“嗯。”沐歆宁点头道，随即飞快地走出了客栈。

望着沐歆宁离去毒素背影，司空玄夜正看得有些失神，然而，不过片刻，司空玄夜突的眉头一拧，双眼再无痴情的回望，而是冷漠肃穆的眼神。

四周明明是一般进店用餐的百姓，司空玄夜盯着的眼神越发的可怕，却瞧不出的盯着何人，突地朝天际划开一道声吼；“既然敢来，为何不敢现身。”

客栈来来往往的客人们好像并没有因为司空玄夜这一声吼而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不，更确切地说，是像根本没有听到司空玄夜说的话而一如既往地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而司空玄夜眼珠微动，也扫了下四周，见无人回应，只得再次道：“看来，只能可惜了这壶上好的花雕酒了。”

犹见司空玄夜嘴唇微动，明明没有说出声，客栈上上下下却充满了他的回音。

司空玄夜是用内力发出的声音。

这话看来是凑效了，来人同样用内力回复道：“既是上好花雕，怎能可惜了。”

听不出高兴与否，倒是听出了一丝心急。

司空玄夜嘴角泛起微笑，站起身，拿起酒壶，莫名地就往地上倒了起来。

不远的小伙计看得看得一脸奇怪，又一脸心疼，好似买了酒不给钱的心疼，却又畏惧司空玄夜，终是不敢上前阻止。而在座客人更是觉得司空玄夜是发了神经，失了心疯，要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往地上倒酒？

再说那倒入地上的酒水，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即将落地，突地倒流了。

一束酒水像是得了什么命令，转眼间浩浩荡荡地转弯回头，不是倒流入酒壶，而是倒流入司空玄夜对面站着的老瞎子的口中。

老瞎子是何时出现的，在座的客人们并没有发觉，也没有注意。

因为在此之前并没有多大关注司空玄夜这块桌子，就连刚开始盯着沐歆宁的小伙计，也早早地被司空玄夜的眼神吓了回去，于是人人心中便有了定义：司空玄夜往地上倒酒的那时候，老瞎子就已经站在那了。

于是乎，便也没有因为老瞎子的突然出现而掀起轩然大波显然，能让酒倒流回去的绝活，更让在座的客人们关注。

以至于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还是老瞎子喝完花雕，潇潇洒洒地赞了声好，在座的客人们才回应道：“好绝活~”、“厉害，真厉害。”

老瞎子听道，甚是得意，恭恭敬敬地朝在座客人们回了个敬。

这一回首，众人此刻才看见老瞎子的真面目：凌乱的头发，一身布满补丁的破衣，漆黑的指甲和手指，不知是多少年没有洗澡了，且又是个是个瞎子。

在座的客人们见到此态，连连嘘吁了声，厌恶别过头，好似生怕影响他们的食欲似的，更有甚者直接离开了饭桌，结账就走。

显然，再好奇再想围观的心情瞬间也没有了，绝活固然好看，固然惊奇，可要是放在一个老瞎子身上，还是个肮脏丑陋的老瞎子身上，那就另当别论了。

在座的客人们渐渐别开了眼，老瞎子才就座了下来。

“人啊，还不如一壶酒来得简单，来得快活。”老瞎子虽然看不见，可心却亮得很，此刻客人们一副副厌恶的嘴脸，怕是深刻地刻画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