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啦啦——”
柳瑔行至操场中央时，乌云，悄然覆盖了学校上空。
大雨，接踵而至。
周围空荡荡的，连个躲雨的屋檐都没有，柳瑔猝不及防地被淋了一身，活像一只被猎人打伤翅膀的离群孤雁，黯然神伤地徘徊在池水边，却不小心失足跌落了河塘，飘零了一身的羽毛，染红了一池的荷。
真是应景啊……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么。
柳瑔孤身一人在瓢泼大雨里跌跌撞撞的走着。
眼睛，流不出一滴眼泪来了。这场雨，是老天在代替我哭么？妈妈被害死了，我每天忍受着那个女人的毒打，拼命考上这里……可是，有什么用呢？
呵，是啊，有什么用呢。
不如，结束吧。反正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柳瑔无助地闭了闭眼睛，机械地拖着步伐，决绝地爬上了教学楼的天台上。
“妈妈，我来找你了。”柳瑔张开双臂，身体慢慢倾斜出护栏外。
女儿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妈妈，希望你在天堂不要责怪我，我实在是……
“柳瑔。”
不大的声音，却足以盖过雨声，清晰地蹿进耳内。
——熟悉而温暖的嗓音。
柳瑔身形赫然一顿，一把摁住栏杆，急停下来，两三秒后，缓缓转过身，手却并未松开楼顶边缘的围栏。
“小鉠……”柳瑔的眼底，一丝受伤的神色一闪而过——是啊，她怎么忘记了，一直以来，小鉠对她都是关心的啊，可是……柳瑔动了动嘴唇，低低唤着蒲鉠的昵称。
“不要管我了，我撑不下去了，真的撑不下去了……”
“所以呢，你想跳下去么。”
“对不起，对不起小鉠，我本不该苟活于这个世界上的……所以，我请你，忘记我……”
“绝不可能。”
“可我已经没有什么人好牵挂的了！”
“你还有我。”
“！”柳瑔蓦地怔在那里。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的……我注定要待在深渊，独自一个人，而你的温暖，是我无法企及的高度。我，根本不配……”
“回来吧。”蒲鉠出声打断她：“那里太冷。”
绵密的雨帘模糊了视线，柳瑔却仿佛能清楚地看见，蒲鉠清清浅浅的笑容——似阳光，驱散了阴霾；似甘露，滋养了干涸。
柳瑔眼眶中，有什么在悄悄翻腾着、翻腾着，如同一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女孩，霎那间，泪水决堤。
柳瑔瞬间失去了全部力气，跌坐在地上。蒲鉠走到她身旁，蹲下身紧紧搂住这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姑娘。
“呜呜呜，小鉠！”柳瑔依偎在蒲鉠的怀里哭诉道。此刻，她只想把所有的委屈说给她听。
“他们、他们都说我是坏小孩，身边的亲人都被我害死了！呜呜呜，如果没、没有你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活下去了！呜呜——”
蒲鉠轻柔地拍拍柳瑔的后背，给她顺着气儿：“哭出来吧，把你的伤心和委屈全都发泄出来，和雨水融在一起。等太阳出来，它们就全都蒸发掉了。你再变回我认识的，以前的你。”那个热爱学校的你，对待动物都如同掌上明珠般小心呵护着的，温柔善良的你。
柳瑔的情绪像这场滂沱大雨，从小小的心中激烈的爆发出来。许久，见柳瑔哭得差不多了，蒲鉠才抹抹柳瑔红肿的眼皮，缓缓启唇道：“我的外婆……她曾跟我说过——死亡是件很恐怖的事。为爱你的人而死，需要非同常人的胆量；为爱你的人好好活下去，却需要更大的勇气。”
“柳瑔，你看，我现在依然活得很快乐啊。”
“依然？莫非，你、你的外婆她……”
“离开了。”
“小鉠，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要你想起伤心事的……”
蒲鉠松开搂着柳瑔的手，站起身，缄默不言。
“没关系啊，”蒲鉠忽然俏皮地眨眨眼：“我很爱我的外婆呀。”
“如果因为想起某人会伤心，所以要忘记，那你把他们的爱置于何地，你又谈何去爱他们呢。”
“小鉠……”我好想像你一样，即使遇到再大的打击，也能够坚强勇敢地活下去。可我，真的能做到吗……
“柳瑔。”
“嗯？”听到蒲鉠在叫自己，柳瑔忙抬头。
“天，晴了。”
蒲鉠伸出食指，点向天空。
一束束阳光穿透万卷乌云，直射大地，乍一看，如同成百上千的精灵从金灿灿的花蕊里诞生，和着优美的曲调翩翩起舞。光的花园中，恰有一朵调皮的立在蒲鉠的指尖，悠然摇曳着茎叶，含苞欲放。
蒲鉠也看见了它，像发现了独一无二的珍宝，漆黑的眼眸闪烁着斑斓缤纷的色彩。——好看的眉眼。
蒲鉠小心翼翼地转动手腕，让光束照在手心里，轻轻握了握，旋即兴奋地把拳头伸向柳瑔，猛然展开手掌，笑呵呵地对她说：“看，我抓到阳光了！”
“你闻闻，它是不是金桔味儿的？”
柳瑔浅浅抽动鼻子嗅了嗅。
“是吧是吧？我猜的没错吧？”蒲鉠弯下腰，好奇地打量着空空的手掌——此刻，倒映在乌黑发亮的瞳孔中的掌心里，溢满了金色的流光。
见柳瑔不答话，蒲鉠微蹙着眉，把手掌放到自己脸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未几，她突然拍拍手，高兴地叫道：“是哒是哒，我就知道是金桔味儿！你就承认了吧，直觉这玩意儿，我可比你厉害得多呐！”蒲鉠摇头晃脑地夸赞自己，头发上残留的雨滴顺着左右挥舞的发梢飞散在空中。发丝的香气随着雨滴的挥发，在清新的空气里，绽开了。
——这一瞬，柳瑔的鼻尖仿佛盛放着雨后，那漫山遍野的幽幽青草香。
萦绕着，萦绕着，久久不能散去。
柳瑔点点头，也学着蒲鉠，闭上眼睛，伸手触碰光束，体会着浅浅淡淡的温暖。
感受到了，我感受到了——跳着华尔兹的金色精灵，我并不是在深渊啊，温暖，就在我的指尖上，触手可及。
良久，柳瑔咧咧嘴，“咯咯”笑出了声。
是啊……天，晴了。
柳瑔的天——也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