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顼,你想说什么?”
即墨顼看着她,顿了顿,说道:“阿酣,你还要自欺欺人到几时?”幼年的欢喜哪里是说断就断的,那时,她有多怨他,就有多……爱他。
当初不说,是看她心中绝望。说到底他二人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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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年关便至。
南宫四处张灯结彩,那几日岍苡也无甚事情,索性身上也好的差不多了,她忽然想起宿铭的咒尚未解,便准备出宫一趟。
她到宿府的时候,是一个循循老者给她开的门,她见那老者时见他一脸愁容,老者听闻她的来意之后眼眸闪过一丝光亮,连忙带着她去见宿铭。
岍苡见到宿铭的时候,他较之先前清减了不少,精神也显得有些萎靡,岍苡不知缘何竟隐隐生出一丝愧疚来,对着他时面色亦不似先前那般清冷。
岍苡慢条斯理的拿出诊包,替他号脉,她手上的伤处尚未好全,疤痕还显得有些狰狞。
宿铭看着那伤口有些出神,脱口而出:“想来你也受了不少苦,倒是难为你了。这事本就一场算计,偏偏把你搅了进来。”语气颇有几分惆怅的意味,岍苡竟然有些鼻酸。
她原以为宿铭会冷眼相待,亦或是嘲讽几句……说起来宿铭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明明不识,骨子里竟觉得有几分亲近。
“你不怪我?”她疑惑的问他。
“怪你做甚?”说罢,他又问她:“那日,你说是我的报应,是否觉得我残暴冷血,杀人无数?”
岍苡见他坦诚,也不隐瞒,“当年你北疆一战成名,我亲眼目睹北疆首领死于你长戟之下。”
宿铭哂然,似乎明白了。
“那女将是我故友。”岍苡平和的说着这么一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宿铭却是万分吃惊。
这也难怪了。
“难为你而今还肯为我解咒。谢谢。”
岍苡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他那一句道谢,而是他体内的血咒之力远在她预想之上。
苗疆万咒归蛊,不同的是咒之手法要比蛊高超,宿铭的血咒下在心口,若非宿铭常年习武,怕已命丧黄泉了。
“我要用针封住你血脉,取你心头血,你可受的住?”
“无碍!你只管取。”
宿铭虽是如此说,岍苡仍旧用针刺在合谷,足三里,内关,阳陵泉,委中几处止痛要穴。
饶是这样,岍苡剖开他心口之时,宿铭额间依旧大汗淋漓,他闭眼咬牙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
岍苡手中顿了须臾,额间细汗密布,接着便是一鼓作气取出其心头血。
岍苡将取出的心头血将养在血蚕之中,再以血蚕入心。念了解咒之法,这咒才算解了。
约莫过了三四个时辰,宿铭才幽幽转醒,宿铭醒来看见岍苡尚坐在榻旁,他略有些惊讶,“医者仁心,你……倒是做到极致了。”
岍苡闻言笑了笑,道:“我哪里算得什么医者,也就是会些旁门左道罢了。”
二人陷入了沉默,“你我非亲非故,我入狱你该觉得我罪有应得才是,怎的还帮我说话?”
“原来也有个小姑娘,十分嫉恶如仇,却也十分心软。”宿铭神色寂寥,语气悲戚,“你和她很像。”
岍苡看着他,发现他对着自己的神情很是怀念,这种眼神她当初在阿顼眼中也见过,难道阿顼也觉得她像谁?
“那小姑娘是你亲人?”岍苡问道。
“是我幼妹。如果她尚在,怕也有你这般大了。”
宿铭在笑,岍苡却觉得他笑的有些勉强,岍苡大概有些明白了,宿铭是因为觉得她像他幼妹,所以才对他百般好,所以对她过激的言辞不予计较。
兄长大概都是这样罢,阿哥也是这般疼她惯她……
晚间岍苡回去的时候,即墨顼还在忙,她觉得无聊,便自己在内殿练字,练的晚了她趴在桌上就睡了。
即墨顼回去的时候她尚在伏在桌上,即墨顼皱了皱眉,屋内并没有烧地龙,这么睡着该着凉了。
岍苡睡得极沉,即墨顼轻拍了她的背脊,她仅是动了几下换了个姿势,全无醒转的趋势,即墨顼无奈一笑,抱着她去床榻。
替她掖好被角,即墨顼准备去桌案处理公文。
他一伸手,碰乱了公文旁整整齐齐的一摞纸,即墨顼信手拿起一张,纸上恭恭正正地写着一些诗词,即墨顼眼睛一跳。
那字迹……
即墨顼看着那些字,目光变得幽深。
论起来,像他们这样的政客最是忌讳自行一脉的字体流传于外,唯恐旁人临摹,岍苡这字,与即墨初阳虽说不上一模一样,却也有形有神,七八分的相似足以以假乱真。
看来他想的没错!
疏窗外的枝丫吹得沙沙作响,殿内燃烧的白烛摇曳着烛光,他只觉得晃的眼疼。
即墨顼看着榻上熟睡的岍苡,自嘲般的笑了笑,他似乎有些明白即墨初阳的用意了……
从来就没有后来者居上这种事,饶是他亦没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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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陵江魏两家而今魏家已经销声匿迹,即墨望也无魏家为倚靠,自来唇亡齿寒,而今即墨望也已偃旗息鼓潜心礼佛。
年关一过,南陵那一派红火,满城欢愉的景象也褪下帷幕,接着是阳春三月的青葱翠绿。
转眼,岍苡来南国竟也有小三年的时光了,而今又是桃杏花开遍野的时节,那日岍苡在殿内看书,忽然听见一阵幼子啼哭之声,她心觉奇怪,便去外殿,却看见即墨顼背着身子,垂眸似乎在和谁说些甚么。
岍苡略带疑惑的走过去,即墨顼看见她来,侧过身子,她正好看见一个生的虎头虎脑的孩子眨巴着眼睛盯着她瞧。
她尚未同幼子接触过,却对这孩子印象出奇的好,许是他方哭过,而今一双眼灵动有泽,又许是他岁虽小,却无半点骄奢十分精威之故,让岍苡仅是这么一眼就对他欢喜的很。
岍苡微微伸出手欲握住那孩子的手掌,尚未触到他,孩子便抓住她食指,约莫是第一次被旁人毫无保留地信任,岍苡内心的柔软被触动,她亦不由自主的对那孩子笑了起来。
岍苡转脸问即墨顼:“阿顼,他叫什么名字啊?”
“即墨泓。”即墨顼道。
即墨泓正式住进西宫,即墨顼辟了一间别院出来,又专门请了奶娘照料他,倒不需要岍苡亲自照料。
岍苡时常去逗弄那孩子,即墨泓每每见到她来,也总是喜笑颜开的模样。
岍苡想给他取个小名,叫他阿泓听起来又太娘气,那日适逢岍苡拿着药材去太医院开方,那孩子随她同去,开方时抓住锁阳就不肯放手。岍苡灵光乍现,随口就给他取名锁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