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镜先生的一一介绍下，谢乾跟在座的文士一一问好。

颍川书院出去的俊才，将来大都从事于曹操的账下，曹操日后的五位“谋主”，有三位现在都在这里。其实戏志才若不是英年早逝，曹操就是六谋主了。

郭嘉、荀彧、荀攸、戏志才，这四人，日后都是能决定曹操势力发展走向的重要人物，甚至说他们中每一人都可以影响整个三国历史。

而辛毗、枣祗和向朗，虽说没有那四位那么可怕，但也是青史留名的人物。

辛毗，字佐治，也是阳翟人，后世三国历史，他曾辅佐了曹魏三代帝王。他本人或许没有多么大的名气，但是他有一个好女儿，他女儿名为辛宪英。

辛宪英素有才智，又有识人之能，最著名的就是预言了后三国时期魏国顶尖大将钟会的反叛。旧时曾有歌将辛宪英的智、曹娥的孝、木兰的贞、曹令女的节、苏若兰的才和孟姜的烈并称，皆谓之出类拔萃。可见此女的才智过人。也是谢乾较为欣赏的汉末才女之一。

看辛毗的年龄，应该已有婚配，不知辛宪英是否出生。（我宪英妹妹提前出生了啊，大家莫要纠结。）

枣祗，也是曹魏名臣，他在其他地方或许并不出彩，但是他所首倡的“屯田制”，却在中国社会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发展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深知古代农业发展之重的谢乾，对于这种人才，也是心向往之。

向朗，字巨达，他是三国时期蜀汉大臣，有一郡之能，晚年专心学问，研究典籍，诱导青年学习，家中藏书丰富，是一个典型的学者和教育家。

和在座的人一一打过招呼，水镜先生让谢乾随意找一地方坐下。谢乾在郭嘉身旁找了一地，坐了下来。他看向门外的徐庶，心想：“徐庶若不是这个时空先遇到了我，现在也是水镜先生的学生吧。颍川书院，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这时，郭嘉首先开口说道：“先生，嘉刚才和谢贤弟在飘香楼对酌，谢贤弟又赠与我两首诗赋，学生觉得这两首诗的文采和立意不在七步成诗那首之下。”

听罢，水镜先生和所有人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水镜先生赶忙说：“郭嘉，别卖关子，虽说是谢乾赠与你的，但是你也要跟我们大家分享分享。”

随即，郭嘉便将飘香楼那两首诗朗声读来。

待郭嘉读完，水镜激动的抚掌大笑：“好一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此等心境，我都不曾拥有，司马徵佩服啊。”

作为汉末著名的隐士，司马徵对第一首诗感慨良多，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内心的写照。

但是，第二首诗词，就让有些人坐不住了。

荀彧当即站起身来，朝谢乾拱手一拜：“谢乾师弟大才，彧佩服，第二首中那句俱往矣，数风流人数，还看今朝。更是让彧心潮澎湃。”

“但是，荀彧有一句不明，师弟为何说一代天骄，西楚霸王，鸿门宴上放刘邦？”说到这里，荀彧朝天一拜：

“高祖皇帝乃我大汉开国皇帝，文韬武略，豁达大度，威加海内，盖真王霸才，虽羽百倍不敌也。你直呼高祖名讳已是大不敬，还口出狂言，竟然遗憾项羽鸿门宴没有杀害高祖皇帝，不知你是何居心？”

荀彧说罢，满座皆惊，但是又饶有兴致的看向谢乾，看他如何回答。

荀彧能问出这么不留情面的问题，也在谢乾意料之中，荀彧历史上就是一个死忠大汉的人，最后也是因此而死。

只见谢乾不慌不忙，站起身来，朝荀彧一拜，从容答道：“高祖皇帝同项羽争斗多年，结果是项羽乌江自刎，而高祖皇帝却创立了大汉王朝，至今近四百年。”

“不得不说，高祖皇帝起于微末，与出身贵族的项羽不同，更知民间疾苦，又知人善任，每每有正确的决策，高祖皇帝确实是英雄人物。”

“但是，霸王项羽勇冠万夫，智超凡俗，起义反暴秦，于巨鹿之战击破秦军主力，推翻秦王朝，虽说因自己不知变通，又猜忌范增，不听谏言，最后输给高祖。但是不得否认，项羽也是雄才伟略，乃一代天骄！”

荀彧听完，虽说表情依然镇静，但是谁也能看出来他内心的愤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身在大汉，食君之禄，受君恩惠，竟说出这大逆不道之言！真乃不忠之人！”

谢乾也不动怒，反问道：“敢问何为忠？”

荀彧理所当然道：“忠于大汉，忠于皇上，是为忠！”

谢乾笑道：“难道天下乃刘姓皇族一家之天下？”

不等荀彧回答，谢乾继续道：“大汉之前为秦朝，始皇帝姓嬴，那岂不是说，这天下也是嬴姓之天下？那汉取代秦，我是不是能说高祖也是不忠之人？”

荀彧忠于忍不住了，怒道：“暴秦无道，人人得而诛之，此乃大义，怎可说高祖不忠！”

谢乾继续笑道：“如今大汉天下，宦官把政，皇帝昏庸，买官卖官，地方豪强四起，民众生活苦不堪言！比之暴秦如何？”

荀彧回道：“此乃陛下一时糊涂，当有仁人志士劝陛下改邪归正，辅佐陛下中兴我大汉天下！”

谢乾蔑视一笑，略微讥讽道：“我来告诉你，何为忠！”

“孔夫子曾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孟子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儒家还有两句话：天生民而立君，以为民也。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这天下，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是老百姓之天下！谁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谁就是明君，谁就是好皇帝，谁就是真正的天命之子！谁让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谁就是老百姓的敌人，谁就是天命抛弃之人！”

“我们应当敬畏天命，我们应当孝顺父母和恩师，而我们的忠诚，应当给予的，是脚下这片养育我们的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的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民之所欲，天必从之。老百姓选择谁，谁就是君，谁就是天命！”

荀彧听完，无力反驳，颓然坐下，双目无神，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但是，向他这种大才之人，都有自己的骄傲，从他无神的眼神中，谢乾感觉到了一丝不甘。暗叹：“看来，要与这位大才失之交臂了。但是愚忠之人，不要也罢。”

听完谢乾的言论，在场之人都陷入了沉思，唯有司马徵、郭嘉和荀攸，满眼放光的看着谢乾。

这时，荀攸站起身来，躬身一拜：“师弟所言，振聋发聩，公达不想反驳，也无力反驳。但有一问，想请教师弟。”

谢乾知道荀攸虽说是荀彧的侄子，但是历史上并不是愚忠之人，客气的回了一礼：“公达兄但说无妨。”

“如今我大汉天下朝廷内外问题极其严重，已然触动大汉根基，就师弟看来，应当如何处之？”荀攸问道。

谢乾严肃道：“公达兄，大汉天下，已然千疮百孔，若想慢慢修补，也是治标不治本。有些话，不便明说，我送给公达兄八个字，以兄之才识，必然懂得：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荀攸一震，随即哑然笑道：“好一个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师弟是明白之人。”

谢乾客气道：“彼此彼此，公达兄也不糊涂。”说完瞟了一眼那边依然在苦苦挣扎的荀彧。

荀攸看向荀彧，也是摇头叹气，毕竟那是自己叔父，自己也没有办法。随即坐下。

这里大部分都是才识卓绝之人，又岂会不懂“不破不立，破而后立”的意思，但是这些话不能说明，他们又岂能不知。

这时，向朗站了起来，朝谢乾一拜，说道：“师弟关于何为忠的言论，朗无从反驳。只是，按师弟所言，何人为君，应由民众决定之，但是，孔夫子曾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百姓都是无才无识之人，又怎么决定谁为君？”

谢乾依然淡定：“向朗兄此言诧异，几百年来，文人士子一直误读孔圣人的话，孔老夫子的原话应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是，老百姓懂得道理，能自己去做事情，就让他自己去做；老百姓不懂得道理，不能去做，就要让他懂得道理。”

“如若按照兄之理解，孔夫子认为教育和传授知识，只应该存在于世家贵族之中，而普通民众不应该接受教育的话，那与孔夫子的一贯主张是背道而驰的。孔夫子向来主张有教无类，在他的三千弟子中，有很多都是平民，甚至还有蛮夷之人。而孟子也曾说过，人人皆可以为尧舜。由此可见，兄之所言，并非真正的儒家思想，而是被后人歪曲和误解的儒家思想。”

“教育，不是世家贵族的特权，而是每个人都应当享受的权益。”

在场的，除了荀彧荀攸叔侄，大部分人皆为寒门子弟，听了谢乾此言，不由好感大增，尽皆称善。

向朗深深一拜，恭敬道：“师弟之学问和胸怀，师兄佩服之至。”

此时，枣祗也站了起来，拱手拜道：“师弟对孔老夫子这句话的解读，真乃石破天惊，这才符合老夫子一以贯之的教育理念，必将影响整个儒家思想，被后人推崇。”

众人尽皆称善。

枣祗又问道：“依师弟所言，民乃社稷之本，民乃君之本，那何为民之本？”

谢乾回礼，不慌不忙解释道：“民以食为先，土地为民之本。”

谢乾顿了一下，继续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然民众要承担天下兴亡的责任，前提是要吃饱肚子，穿暖衣物，不能饥寒交迫，无法生存。如果老百姓挨饿受冻，一切皆为空谈。”

“孟子曾言：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

“孟子所言恒产为何？土地也！如今大汉天下土地兼并严重，大部分耕地都掌握在地主豪强手中，而民众却无自己的恒产，天下岂有不乱之理？这才是大汉王朝日渐式微的根本原因！”

众人听到谢乾所言，尽皆大惊！但是都是聪明之人，继而陷入沉思，只觉振聋发聩，醍醐灌顶！

只见水镜先生站了起来，抚掌大赞：“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好一个有教无类；好一个土地为民之本，民为君之本。真乃警世之言！我虽是你的老师，但是你的才华和远见卓识，司马德操敬之！”

谢乾赶忙深深一拜：“先生此言，学生愧不敢当，学生只是初出牛犊不怕虎，大言不惭而已。”

随即，谢乾朝众人拱手一拜：“乾与众位一番言论，深有感触，现有一诗，赠与诸位，望与君共勉。”

说完，谢乾缓缓走向大屋门口，望着门外浩瀚的天空：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周秦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说完，轻轻叹口气。郭嘉众人看着谢乾的背影，感受到了无尽的悲凉和不甘。

郭嘉感慨道：“好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短短八个字，却仿佛道尽了历史的沧桑和无奈。”

水镜先生看着谢乾的背影，无限感慨：“*，一遇风云便化龙。能拯救大汉天下，拯救黎民百姓者，当有此人！”

谢乾听罢，猛然转身，深深一拜：“敢问先生，何为风？何为云？”

水镜先生神秘一笑，转身背过手，朝后面走去，边走边说：

“不必执着，此乃天意。如若有缘，必定相遇。”

而一旁的郭嘉，听了水镜先生的话，想起老师曾经对自己的一番评论，看了看谢乾，陷入了沉思。

“郭嘉，你的性格就像风，无拘无束，风流倜傥，放浪不羁。你的才能也像风，思维缜密，洞彻人心，无处不在却又无孔不入。你若静时，天下皆静；你若动时，天下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