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带着其他族人又去寻找沉鱼了。晨曦只留了阿大阿二两个伺候,因为是深夜,所以领了落雁回去之前留宿的地方休息。
晨曦将落雁送到一处还能看得入眼的房间,道:“外面比不得神殿,殿下就先在这里委屈一晚吧!待天明了,我尽快送殿下会去神殿。”
落雁蔫了一般的说了句:“有劳长老了!”便径直走近房间,随手推上房门蹲在地上,内心开始纠结起来。
曾经,她没有尝过在外头的滋味,没有什么想法的在神殿里一待就是十年。可现在不同了,她觉得她也是有感情有血肉的,不同那神殿里冷冰冰的雕像,她渴望自由,渴望生机,渴望爱情。可偏生这个时候叫她遇见了莫离!
她对莫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在神殿里,也曾听过服侍的侍女们说过莫离是如何不近人情,甚至极尽残忍的处罚犯了族规的族人的。她现在这样,该是把族规的犯了个遍的,她也该接受惩罚。可想起刚刚莫离那副不阴不阳的样子,提到沉鱼又恨不得把沉鱼抽筋拔骨一样残酷的样子,她又吓得一阵子心怵。
她不觉得族里的霍乱会与沉鱼逃出沁河有什么关系,她甚至觉得,这是莫离强加给沉鱼的罪责,是莫离这人太墨守陈规、太严苛、太冷漠了,满脑子的都是那些族规。
她擅自离开神殿,莫离虽未多说什么,可等到回去神殿,他一定会细细追究的。但她不只是擅自离开神殿这项罪责,她失去了完璧之身,没有了守宫砂,早晚也会被人知道的。而且她还曾有过身孕……
她懊恼的将头深深的埋进膝盖中,双手紧紧的环着身躯。
她是族里的罪人,身为神女,不为族里祈福,却是入了凡世红尘,还动了凡心。她对不起族人,该受莫离的惩罚的!可她心底又还念着子宁,舍不得子宁。
那么,不管是生是死,在回去那牢笼之前,她去见一下子宁好不好?
回到族里,她必自己主动接受惩罚,引火烧死还是怎样,她认命了!这都是她一个人的罪孽。她要见他!就算是死前的最后一面吧!
她立刻从地上爬起,伸手就像开门,可碰着门时,她又好像清醒了一些,附耳贴在门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待确定外面确实没有什么动静时,她才小心翼翼的开了门,左右瞅了瞅,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待她走的远了,放开步子跑起来,晨曦才从墙边的阴影中走出来。
之前,莫离说要他送她回去时,他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她根本就不想回去!也许是惧了莫离的威严,才不说什么。
可叫她是回去那冷冰冰的神殿又能做什么?族人都死光了,洛迦族就要灭了,空守着洛神的雕像,守着偌大的神殿,守着那不合理的礼仪在神殿里等死吗 ?倒不如放了她离开。她和沉鱼一样,不过十七八岁的年华,何苦在那神殿里受那活死人的罪?
想到她曾在他怀里痛苦的样子,他有些心疼,这么小小的娇躯里,承受了多少的别人体会不了的苦!真真是守住了寂寞的,罢了!让她去寻找属于她自己的繁华吧!
晨曦兀自的回了屋子,就当没有看见这一幕。
而另一头,落雁在拼命的跑着,按着记忆跑去了那座送子娘娘庙。她不认得这些路,先回去送子娘娘庙那里,她总能找着路回去宁王府的!
也不知是上天眷顾她还是怎的,她只认着一条路跑,跑啊跑的,竟跑到了城门下。
可这时早已宵禁了,城门大关。她在城门前左转右转,不停的踱步。到底要怎样才能进去呢?难道就要这样隔着了吗?
不!她可以……可以……按照上古书籍里的指示,她现在应该可以控制住了!
想也不想的,红光瞬间耀眼无比,她以身躯撞那城门,在城门守卫反映过来之前,飞速冲进城里。
因着之前被晨曦和莫离合力袭击受了伤,不过一会的功夫,即便那雪藏花再是万能,她也实在难以完全驾驭血瞳术。待她跳进宁王府时,一下重重的跌在了地上,脸色惨白,一手撑着脑袋,面目极为痛苦的甩着头。
略略的躲在树后休息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那雪藏花的作用,她似乎恢复了一些,脸色不似刚才那样惨白,倒是有几分血色了!
她撑着地,不知是有力还是无力的站起。都已经到这里了,她就要见到他了!她一步步的向着那个还在明着灯的屋子走去。
站在门口,她欲立刻就推开门见他,可未伸出手,她便又犹豫了。
她这副样子,他会认得她吗?要不要变了夏云嫣的面貌进去?可是……她希望他见到的是她,不是夏云嫣!不是夏云嫣!但他不认得她这张脸啊!她到底要怎么样才好!
“啪”房中突然传出了一阵陶器碎裂的声音。
她想也不想的,推了门便冲了进去。“子宁……”眼泪瞬间滑落,她不去管那泪水横流,径直跑到桌前。
桌上也不知堆放了多少瓶酒罐子,一个个歪歪倒到的躺在桌上,地上也有着少许的碎片。而醉意朦胧趴在桌上的人,满脸尽是被酒气上了脸子的通红,他甚至还带着一脸孩子气的笑意,嘴里不清不楚的嘟囔着:“嫣儿……嫣儿……”
这一幕,本是滑稽至极,堂堂的大将军、宁王燕子宁,竟这般的醉倒在桌上,还这般的说着酒话。若是叫别人看去了,定是要笑破大牙的!若是叫那燕子晗看去了,估计也不会将他再视为死敌了!可这叫落雁看在眼里,却是像心脏别一片片的生生撕裂开了一般的疼痛。
她的子宁,她的子宁啊!怎么会这般的落寞了?
都是她害的!如果不是她,他一定还是那个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男子!都是她不好!那个夏云嫣傻了,没有人会来安慰他受伤的心灵,这些日子,他一定都很是不好受的!
她一面责怪这自己,一面又将他的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努力撑住他的身体,将他扶到床上去躺着。
“喝这么多酒,你不要命了么!”落雁抚着他的脸,看着他胡渣满面一如当日她重伤初醒时一般,可那时,他是那样的悉心照料着她的。
她拉过他的右手,让他的右手触在她的面上,又一手去触着他的脸,怨道:“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呢?我爱你超过我自己,你有一点的伤痛,我都会再痛上十倍、百倍,千倍!”
她收回抚着他面颊的手,胡乱一把抹去满脸的泪水,双手将他的手捧在心尖,“我要走了,以后……再也见不着你了……”
“这一回族里,我必死无疑!可我不悔!活了接近十八载,我从来都不知道人间情味,可上天叫我遇见了你,我不要那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只想要天不老,情难绝!可我再没这个机会了,我庆幸上天叫我遇见了你,让我也懂得去爱人;可我也怨上天,既然叫我遇见你,为何还要这样重重阻挠?”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她说着,情难自禁的压低身子,吻了吻他的唇。混杂着各种酸甜苦辣的泪水,顺着她的唇流进他的嘴里,从她的心底流去了他的心尖。
她从未这样深情的去唤着他:“子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