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
将将用过午膳的海棠唤来侍女,道是她要邀请白米公子出宫戏耍一番,让侍女前去通知白米。
侍女很快回来了,说白米不在房中,寻遍了后花园也未寻着。
海棠低头沉吟,我三哥可在宫中?
三王子正与王后商量事体,并未外出。
海棠想了想白米这两日并没有任何异常,即使不告而别也会留下书信的,可是人呢?
她不放心的又来到后花园,四下看了几遭却是无人,心下不由的认为或许白米是外出办事了,办完了便会回来吧。
这时一阵轻风吹过,后花园西南角的一大片白茶花丛中竟有白影晃动。海棠忙不迭的跑过去一看,果然是白米宿在了花丛中。
他白衣白靴,躺在同是白色的茶花丛中,很难让人发现。
海棠探了探他的鼻息,呵,呼吸稳定的很呐。
她摘了片花叶轻挠在白米面上,白米一惊,忙睁开眼睛。
见是海棠,白米不由含情脉脉将她望着,面上尽是沉雄清刚之气。
海棠略微嗔怨道:“侍女四下寻你不着,你倒甚是风雅的藏身于白茶丛中,真真聪敏的很。”
“午后闲来无事,寻个好睡处罢了。今夜显身不会有大的折腾,你勿要太过于担心了。”
海棠点了点头道:“这便好了,不过今儿我想领你去个绝妙的地儿戏耍一番,你可想去?”
白米略略点头,眼中有显见的喜悦火花。
海棠丢了句话给侍女后,便带着白米来到蛟王宫南侧宫墙底下。
白米看着一整面高墙,纳闷的问,这便是你说的,绝妙的地儿?
海棠笑而不答,反是问他:“你会凫水么?”
白米茫然的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海棠叹了口气道,也是,你们白狐只在地上行走,如何同我们水中之物相比。把手给我,这宫墙外便是海,我们得从海底潜过去。
白米脑中忽的灵光一闪,吞吞吐吐的央着海棠抓紧了,不然一个波漩过来,指不定他要被冲到何处呢。
海棠右手拉住白米左手,一个纵跃跳过宫墙。
二人略略潜了两盏茶的功夫,海棠便又拖着白米冲出海面。白米抹了把面上的水,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小岛。
海棠喋喋道一次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在南海至南的小岛,岛上有个小镇,镇上有个酒家,而这酒家所酿之酒甚是甘醇,比之南海龙宫的也丝毫不逊色。
白米清幽的问,“你果真是无意发现的么?”
海棠便拧衣衫上的水边道,自是,我连三哥都没告诉,怎样,够朋友吧!
见她拧的十分用力,白米委实不忍心,遂抬抬手对着海棠一指,眨眼间她衣衫竟是干了。
海棠面红耳赤,一脸赧色道,我道法很是浅薄,很是浅薄。
白米抿嘴轻笑,却不言语。
二人在酒家里坐下,店家亲自送上一壶酒和几个小菜。白米对店家点头致谢,那店家忙拱手作揖,恭敬的很。
酒一入口,海棠便大呼过瘾,道是比崆峒海的忘形酒浓郁多了。
白米亦自饮了一口道:“忘形酒,酒过而忘形,着实很贴切啊!”说完望了望海棠,又道:“酒过皆因伤痛,伤痛又是入爱的果,说到底过错不在酒,而是情爱。”
海棠因喝的较快,又听得白米一袭情爱与酒的论调,不免被呛住了。
咳嗽声引来了店家的注视,白米吩咐道,给这位姑娘倒些温水。店家忙去了。
端着温水给海棠喂下,白米谆谆道,酒需要慢慢喝,不然就叫牛饮。
海棠摆着手纠正道,不是牛饮,是蛟饮!
白米笑着嗔道,你醉了!
她忙用袖口擦擦嘴角道:“我试过几回了,若是饮旁的酒我会醉的很快,而这里的酒,不会醉倒我。”
白米执杯的手不易察觉的晃了晃,随后便淡定如初,意味深长的说:“那便是你与这酒的缘分!”
海棠一拍大腿叫道,说的好,这天上的神仙也好,地上的凡人物事也罢,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分。
随着桌边空酒坛越来越多,白米慢慢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海棠也变作多个影子晃荡着,他知晓变身的时辰到了。
海棠见白米伏在桌上,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猛然想起了大事。放下酒杯,她抱起白米就往僻静地跑。
酒家不远处便是海滩,海滩再近些便是几排椰树。海棠跑至椰树下时,白米的三尾已经露出来了。
乖乖,还真准时呐!海棠心道。
她先将白米放在地上,从袖中掏出小葫芦,待其变大后便又将白米抱进葫芦肚中至好。一连串忙下来,她额头上亦渗出颗颗晶莹的汗珠。
白米很是难受,身上一阵痛接一阵,看得海棠胆战心惊,一双眼紧盯着白米,眨都不敢眨一下。正担忧着,白米却将手伸了过来,海棠忙握住了。
白米憔悴着脸道,握住了,别放开!
不会不会,海棠口中道着,又忙将他往怀中揽。
月亮升在海面上,皎皎如银。
看着怀中已然完全变作狐身的白米,海棠心中皆是不忍。本想着就这样抱着小家伙一晚上,但是因为饮了诸多酒,加上怀中小家伙身上传来的温暖,困意竟慢慢上了头……
睡的正香甜,海棠又梦见那个歌吟的少年,唱的还是先前的歌。一遍唱完,那少年只一遍遍重复着最后一句,可知否?徘徊不忍,目送秋光。
因上次在梦中海棠一句话便让少年惨笑着离去,这次她吸取了教训,小心翼翼的走过去道:“上次让你伤心了,休要怪我啊,我委实不知情的。”
少年也似立在海边,周遭景色亦如现实一样。
海棠又怯怯近了两步,伸手去握少年的手。
少年一怔,顾盼着看着她,眼中希翼翻滚,颇为孤寂的说:“人生长恨水长东,你就要嫁与他人了,日后再想见你就难了。”
海棠诧异的问他,你如何欢喜了我呢,我怎的一点也不知晓。
少年又道,往日一去不复返,到头来留下的只是酒入愁肠化作满腹相思和一腔遗憾,你知晓又能如何?
待海棠再要细问,那少年似有抗拒,又飘着远去了。
这时,怀中白狐痛苦的蹬腿翻身,却是踢在海棠一根肋骨上,硬是将海棠从梦中拉了回来。
月下的海面波光粼粼,让人眼花。
海棠面向蛟王宫方向,凝眉思忖:那梦中的少年到底是谁?他可是真心爱上自己的?倘若真真思慕着自己,却为何总在梦中出现?如果不是,却又是如何得知自己要嫁与他人了呢?
越想越糊涂,越糊涂脑中就越似一锅浆糊,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海棠揉揉眼角,不意间竟发觉有湿润沾在手指上,是泪水。
海棠相当纳闷自己为何会哭,还是为了一个梦中不相识的少年?她灵台不甚清明,只觉得今日这酒喝的似乎有些莫名呢。
再低头看向怀中白狐,蹊跷的是白狐眼角也有泪滴,正沾在皮毛上。
月光照耀下,那泪滴竟闪着明亮的光彩……
白米,竟然哭了么?
还是自己的泪滴落在了他的眼角?
海棠想的头痛,索性将白狐往葫芦肚皮上推了推,自己也挪挪身子躺下睡了。
次日,天边将将泛白,海棠便醒了。
怀中白狐已然不见,腰间却搭着一条薄毯子,海棠猜想着是白米已经恢复了人形,遂扭头去寻他。
海边站着的白米闻得动静,已然朝她这边走来。在葫芦边停下,白米歉然道:“昨夜我又失礼了。”
看他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润,海棠摇摇头答道:“我抱的只是狐身而已!”
白米身形晃了晃,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我到希望你抱的不是狐身。
海棠做侧耳状问,你说什么?
白米没再说话,只拉着海棠起身收了葫芦,复又潜回海里往蛟王宫方向而去。
“你们白狐不是不会凫水么?”海棠脑袋短路的问他。
哦?随你凫过一次便会了!白米潇洒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