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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里戏外 《井台会》《蓝桥会》及其他

我比较喜欢看地方戏的小戏,一场一景,一男一女,亦歌亦舞,演绎出或苦涩或温馨的生活故事。它不是故事的全部,而只是一个情节;不是生活的历史,而只是生活的一段或生活的横断面,却可以让人回味无穷,牵肠挂肚,小吕剧《井台会》就是。

《井台会》说的是:十八岁的兰瑞莲被舅舅卖给了游手好闲五十三岁的周蓝宽为妻,常受虐待,每日兰瑞莲还要去井台打水。一日,遇见书生魏魁元井边讨水喝,闲聊中魏魁元对兰瑞莲的悲惨遭遇深表同情,二人由相遇、相知到相爱,并相约三更天在兰桥相会,一同逃走。

该剧对白甚少,基本上全是唱,能感觉出它是由说唱的琴书或梆子延续或改编而来的。兰瑞莲挑着水桶一出场就是唱:

兰瑞莲挑水桶自思自叹呐,想起了终身事好不伤惨。我舅舅图钱财把我来卖,卖进了周家门受尽熬煎。兰瑞莲我今年一十八岁,我丈夫他今年五十单三。生舅的狠心肝性情残忍,每日里回家来打骂于俺。别人家去打水都是男子,唯有我是女子来把水担。

悲切切来至在井台之上——又来了读书的学生魏魁元。

先闻其声,后见其人,魏魁元来了:“行走着只觉得口内发渴,我不免借水喝去到井前……”

二人相见,魏魁元作一番自我介绍,即要喝水,兰瑞莲却不让他喝,说是“行路人只累得浑身是汗,怕只怕你喝了凉水会得伤寒”。魏有点小感动:“听大嫂讲此言暗暗思念,这大嫂说的话太也周全。往常里也见过不少女子,哪比上这位大嫂说话这么甜。”遂帮其打水、提水,之后问她:“问大嫂你婆门住在何处?为什么女人家来把水担?桶又大井又深打水困难,若有个闪失可不是玩。”一番问话勾起了她的伤心事,遂将自己的处境述说一番。魏听后暗自感叹,并由同情而爱慕地动起了心思:“听大嫂讲此言暗暗思念,这大嫂遭遇的事实在可怜。见大嫂性情好容颜又好,她十八我十八都在当年。我若是娶个妻能以像她,郎才女貌可算得美满因缘。”几经思虑,几经踌躇,看看周边无人,乃壮胆与她明言:“蓝小姐你能做活多么贤惠,可算得女流中一位魁元。学生我今年也十八岁,我家中并未曾定下姻缘。倒不如咱们二人……咱二人成其婚配,小姐你愿不愿思想一番?”

一席话说得兰瑞莲脸红耳热、怦然心动:

蓝瑞莲听他言细思细念,偷抬头再打量相公一番。他不光年少容颜好看,他真比那丑鬼俊着万千,头戴着一顶俊巾帽,身穿着一件可体蓝衫,腰系着丝绦手持着扇,云袜镶鞋二足穿。我有心应他我也情愿,情愿跟他去要饭餐。要上一碗俺俩吃一碗,要上半碗我让他来餐。到夜晚宿在古庙以内,底下铺着地上边盖着天,头底下枕着一块半头砖,冻死了奴哀家我也不怨天。这是我瑞莲心里的话,若叫他听去耻笑俺。

——这一段,我听着有点梆子味,但不难听。

她当然有顾虑:“第一个我婆婆家法严谨,第二个我娘家舅管我太严,第三个我丈夫性情傲暴,若叫他知道了定送当官。”魏做她的工作:“兰小姐你为何这样胆小,求恩爱就值得受些艰难。这件事家族里哪能容许,要自己跳出这苦海无边。”兰瑞莲仍有顾虑,担心他只是玩玩一夜情之类的玩意儿:“相公你娶亲事天长地久,在外边的露水夫妻能有几天?”魏继续表白:“这件事你若是应允于我,咱二人定巧计他乡逃窜。我有个相好的同学经商在外,开药铺就在那西京长安。到那里咱二人投奔于他,到那里保管能收留于咱。到那时咱二人两相爱,可算得恩爱的夫妻美满姻缘。小姐你细思量答应了吧,千万别错过了时刻后悔迟晚。”

她终于为之心动:

兰瑞莲听相公讲了一遍,不由得兰瑞莲我一阵心酸,兰瑞莲心中我好伤惨,埋怨声我那母舅做事不端。为奴的婚姻你给主见,寻了个女婿五十三。俺本是老夫少妻年庚不对,每日里俺在房中珠泪不干。我丈夫他生性甚是凶残,他比那狗豺狼狠着万千。他又是馋来又是懒,整天价吃酒还要赌钱。我自从到了他的家下,他母子二人折磨死俺。每日里在他家挨打受气呀,自从俺到他家从没有吃上一顿舒心的饭。兰瑞莲我想到了此间心眼转,倒不如我与他,我就、我就配良缘。

遂向其明确表示:这件事你有真情俺也情愿。

——这一段又有明显的豫剧味道了,但仍然十分好听。

二人遂在兰桥之下一递一句地盟誓:

魏:这边跪下了魏魁元,

兰:这边跪下了兰瑞莲。

魏:我用手推起了一堆土,

兰:我插上青草当香烟。

魏:魁元我钟爱兰氏女,

兰:兰瑞莲我钟爱魏魁元。

魏:咱们二人成婚配,

兰:白头到老永团圆。

魏:今夜晚间定巧计,

兰:你给我什么东西作证件?

魏:我头上摘下了白玉簪……

兰:我用手撕下低襟衫……

魏:若是小生心有变,如同蓝衫成两断……

两人遂约定夜晚相会三更天,单等着夜晚相会兰桥前。

我小时即看过《井台会》,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还觉得是向封建及买卖婚姻宣战,为他二人的恋爱喝彩、祝福,并为之牵挂操心: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到时又走不了了。当然,现在我也不认为是第三者插足什么的,只觉其美,其甜,其温馨。

评剧《井台会》则说的是另外的故事。说五代时,刘志远往滨州投军,立军功封节度。其妻李三娘依靠兄嫂度日,其嫂刁悍,虐待李三娘,逼李白天挑水,夜晚推磨,备受折磨。一日,李三娘正在井台打水,跑来带箭白兔一只,遗箭而去。后有小将追至,与李三娘搭话,方知李三娘为其生母。小将正是李三娘十六年前在磨房所产之子咬脐郎。小将回禀其父,夫妇、母子终得团圆。

该剧为评剧六大流派之一的筱派(俊亭)代表作,其核心唱段为“数九隆冬”。全段是:

数九隆冬雪花儿飘,受罪的李三娘把水挑。出门来西北风只刮得透骨冷,寒风刺面如同扎尖刀。只冻得我浑身打战把牙咬,手足麻木好似冷水浇。雪花满地路难走,恨只恨老天爷降下鹅毛。只下得茅屋草舍似雪洞,只下得树枝儿似银条。老天爷降得非是雪,分明是降下来的这个杀人刀。我不怨天来不怨地,埋怨丈夫叫刘皋。你到滨州投军去报效,你为什么十六年的光景人不回来信不捎。你把我撇在西沛县,哥嫂的家中受煎熬。我的哥哥念同胞,待我心肠好,嫂嫂待我心太刁。白天里挑水十数担,夜晚研磨五更交。我穿不暖吃不饱,度日如年心似油浇。在十六年前——在磨房产生我那咬脐子,儿啼哭惊动了我的嫂嫂。嫂嫂要把我儿害,多亏窦成抱儿远走逃。自别后从未见过儿的相貌,也不知如今我儿长得有多高,我哭声夫啊,怎不回转,娘的儿啊,难道说你也把为娘我忘掉。哭哭啼啼往前走,险些摔倒,井台冰雪滑又高,辘辘似冰如针刺手,三娘我每日数次把你摇。

筱派善低音,圆润而宽厚,听上去如泣如诉,感人至深。

我还听过由严凤英和王少舫演唱的黄梅戏《蓝桥会》,故事与《井台会》相似,只是人物的背景有所不同。蓝玉莲为童养媳,一天去蓝桥汲水,遇见年轻的书生魏魁元,两个人同病相怜,互相诉说了自己的身世与处境,并由此产生了爱慕之情。分手时,他们相约八月十五月圆之时再来蓝桥相会。我后来看剧本,方知蓝玉莲当时是二十岁,丈夫年幼不满十三。魏魁元呢?找了个妻子整九岁,他的年龄二十三。该剧的核心唱段叫“杉木水桶”:

杉木水桶拿一担,桑树扁担忙上肩,忙上肩。走出门来抬头看,三条大路走中间,奴家的小情哥。男子行路念文字,女子行路报花名。一行二步念花样,三行四步赛牡丹,五行六步红芍药,七行八步转一个弯,九行十步来得快,来得快,不觉来到蓝井边,蓝井边。杉木水桶来放下,桑树扁担靠井边,靠井边。家中未带麻绳索,解开丝带系桶环,奴家的小情哥。玉莲忙提头桶水,累得玉莲两手酸,两手酸。玉莲忙提二桶水,累得玉莲汗不干,汗不干。家中没带凉风扇,解开排怀扇风凉。奴家的小情哥。一扇两扇风未起,三扇四扇风来着,风来着!蓝玉莲坐井摇风展扇……

该段由严凤英唱来十分的好听,却不好学,关键是里面的“零碎”太多。比方第一句,她这样唱:“杉木水桶依呐呀儿索,拿一担流兰儿索,桑木扁担依索流索依兰儿流索,呀呀依儿索,忙上肩十担流儿索。”你也弄不清里面有什么规律。故而我学了好长时间,只学会一句:“男子行路依子呀依哟,念文字呀依呀依哟,女子行路依子呀依哟,隆咚隆的采,耶,报花名依子呀依哟,哟哟依哟依子呀依哟,隆咚隆的采,耶,报花名依子呀依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