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
我要介绍的三篇散文,是赵大年的《脱发》、《火柴》、《房租》(见《散文选刊》1987年的第9期)。
我不认识赵大年,但常从《民族文学》看到他的作品,知道他是满族作家,前天和舒乙谈起,舒乙说:他的父亲老舍先生和罗莘田先生,同赵大年的父亲是“拜把子”的兄弟,原来如此!满族作家的文学语言总是流利,深刻而又幽默的!
这三篇散文中的事情除“火柴”外,我都没有经验,我的头发本来就少,每天掉几根,长几根我也不注意,白居易的《嗟发落》的诗,我也没有读过,但我对于广播或电视中所宣传的“灵丹妙药”是从来没有买过,一来我有公费医疗,北京医院让我每月去体检一次,每次都带回许多药,我每顿饭后吃的药丸,总有十几种。但最要命的是我从1980年得脑血栓后,又摔坏了右腿,行动只能借助在美国的朋友送的“助行器”,出门当然不便,我自己觉得从那时起成了“废人”。我的第一故乡福建的亲朋,请我去游武夷山,我的第二故乡山东的朋友请我去重访烟台,甚至有美国和黎巴嫩的朋友请我到他们国家去,我都因为行动不便而辞谢了。回忆起七年以前我在国内外的游踪,有时真恨不得我的活跃的灵魂早些跳出我这个沉重而痛楚的躯壳……
谈到火柴,在我每天早晨同买菜的小阿姨算日用账时,早就知道火柴已经涨到三分钱一包了,不过我既不点炉子做饭,又不抽烟,因此和火柴的接触不多,不能多说什么。但是从每天算日用账上,我知道涨价的决不止火柴,而且是许许多多东西都涨价了,这些事不说也罢!
说到房租,我住的是我老伴教书的学院教授级的房子,房租不算少也不算多,因为房子很好,大窗户,有前后凉台,有太阳能,环境也清静,适宜于看书写作,在住房问题上,我觉得比我的许多朋友都优越,这一点我从心里感谢领导同志们对我的照顾。但是从我的许多朋友口里也听到许多使人气愤的事,就像“房租”这篇中所说的“孙子楼”,就是“北京新建的高层居民楼当中,有些竟然被群众称之为‘鬼楼’……黑夜不亮灯,长期锁着门……到派出所一查户口本,这些楼房的户主原来都是‘祖国的花朵’……”我不能再抄下去了!我奉劝我平生所挚爱的“祖国的花朵”长大了自己拒不住进这种“鬼楼”,免得阴森的鬼气,四面袭来使花朵未开先萎,而且还会连“根”烂掉!
9月26日阳光满室之晨
(载《文艺报》1987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