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还敢跟爷儿们动刀?”被刺的人偏身闪过,盛怒之下劈手便要夺了去,另外一个却拦住他使了个眼色,两人看一眼那匕首咒骂几句转身离开。
司寇芊雨挥着匕首见那两个流氓“落荒而逃”,愣了一瞬,看向手中的匕首,这难道是什么神兵利器?管不了那么多了,汝璃现在心脏病发作还等着她去就她呢,晚了就出人命了。收起匕首,司寇芊雨捡起落在地上的束腰大带胡乱绑住,也不管一旁路人的眼光,向着王府一路狂奔而去。
“快,带足人手,往平安坊的巷子里去寻个姑娘,晚了便来不及了!”司寇芊雨回到王府还未进门,急急对着当值的侍卫们吩咐。
“请问娘娘,那姑娘形貌举止如何?”一个管事的侍卫上前问明了详细情形二话不说带人去了。
看有人去救,司寇芊雨在门前喘了口气,又一路飞奔闯进了苍梧阁。凤沂墨见她神色慌张的推门而入还没来及开口便看到她衣衫不整的,鬓发散乱的狼狈样子,忙上前扶住她怒道:“什么人胆敢对你如此无礼?”
“这个等下再说,救人要紧。”司寇芊雨下意识地拨开他的手道,“临浯小筑的姑娘出事了,你赶快带人去就她,晚了就来不及了。”
“什么?出什么事了?”凤沂墨长眉一挑,眼中笼上了些许煞气。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两个登徒子……”
“那她人呢?汝璃人呢?”闻言凤沂墨的神色瞬间大变,因为如果她脱险了司寇芊雨不会冲进了叫他去救汝璃。
“在平安坊……”
司寇芊雨话未说完,凤沂墨已经转身步出了房门:“你们照顾好王妃,玉容跟我来。”
一直沉默在侧的逄玉容抬头看了司寇芊雨一眼,跟凤沂墨一起快步离开。
他果然是爱她的。也难怪,那样一个柔弱可人的女子,像个易碎的瓷娃娃,让人如何狠下心来不去怜惜她,爱护她?司寇芊雨望着凤沂墨带着逄玉容头也不回地从她的视线中消失。
“娘娘,需要奴婢们准备香汤为娘娘沐浴么?”身侧的侍女小声问。
“不用了,我会回芦葭园自己收拾的。”她的丈夫如此担忧另外一个女人的安危,却没发现她也遭遇了危险,险些遭人侮辱,她还要替他找什么样的借口来安慰自己,来拖延下去呢?司寇芊雨低头看了看她身上被扯破的衣裙,自嘲地笑笑,迈步离开苍梧阁。
回到芦葭园,无视丁丁当当姐妹两个大惊小怪的咋呼,司寇芊雨将自己关起来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中衣倒在了床上。
没有痛不欲生,没有伤心欲绝,司寇芊雨躺在床上望着头顶床帐上的绣花纹路发呆,她这是怎么回事儿,和别人形容过的失恋的感觉完全不同,看到凤沂墨离开的时候,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脑中一片空白,好像她早知道他会这样做一样。
先前的温柔体贴不过是假装的罢了,他从未说过喜欢她。她还记得他在除夕夜里邀她与他同生共死,她以为他终于承认她是他的妻,可事实证明,是她一厢情愿而已。他亲她,吻她,占有她,却从不爱她。
真傻,明明一进王府就知道他金屋藏娇爱的是别人,竟然还奢望他会在乎她这个别人强塞给他的正妻。司寇芊雨扬了扬嘴角,眼泪悄无声息地漫了上来。
讨厌,哭什么,为了这种男人,有什么好哭的!司寇芊雨越抹脸上的泪水反而越多,像是和她作对般绵绵不绝。
翌日,天蒙蒙亮时,司寇芊雨听到院外有人敲门,丁丁开门低语几句来报:“娘娘,逄公子想见你。”
“知道了,请他稍等片刻。”司寇芊雨起身穿好衣裳打开房门,看到逄玉容妖精般的脸上竟然挂了两个黑眼圈,禁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
“你没事吧?”逄玉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担心地看着她。
司寇芊雨愣了愣低头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临浯小筑那位姑娘,身子那般弱,跑了两步便昏倒了,害我只能将她藏起来自己一个人跑回来找人去抬她回来。”
“什么,你走时将她藏起来了?”逄玉容惊道。
“对啊,她那般天仙似个美人,毫无自保之力,我背上她跑肯定躲不过那两个流氓,所以只能将她藏起来自己一个人回了搬救兵了。”司寇芊雨一边说一边让他进门,看到他神色有异,忙问,“怎么了,难道她出事了?”
“我和沂墨去时,看到她衣衫凌乱的昏死在地上,已经被人给……”
“怎么会?”司寇芊雨闻言大惊,“我走时明明,明明将她藏的好好的,不会被人发现的。再说,再说那两个流氓,一直,一直在追我,怎么可能有时间回去找她?”
“你说那两个流氓一直在追你?那你……”逄玉容关切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毕竟昨天司寇芊雨回来时那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当时在场的人有目共睹,而他和凤沂墨当时居然全部忽略了,只觉得她可能和人厮打过一场。
是了,她很勇敢,在面对刺客时可以为凤沂墨以身挡剑,面对太后、凤白渊和诸位皇子王爷等皇亲贵胄的刁难可以毫不犹豫、不计后果地为凤沂墨解围,但他们忘了她也只是个女子,面对两个登徒子一样可能受到伤害,只是她和汝璃大相径庭的表现让他们忽略了这个事实。
“我?”司寇芊雨满不在乎的扬头一笑,“我和那两个家伙干了一架,后来他们两个不知道为什么跑了。”
“这话怎么说?”逄玉容眉头一蹙,面上带了几分不解。
“怎么说的?哼。”司寇芊雨低头勾了勾嘴角道,“我打不过他们两个,否则我也不用将临浯小筑的姑娘藏起来了。”
“那你怎么逃回来的?”听她这样说,逄玉容一下子变了脸色。
“当时我正好摸到你送我的匕首,就抽了出来,大概打他们看我急了,怕我真和他们操刀子拼命所以就走了。”
逄玉容听完松了口气,眼中浮上几许深色:“你是说,他们看到我送你的匕首才离开的?”
“差不多吧,反正他们看到我拿出了刀子,就跑掉了。”司寇芊雨说完想了一下看着他道,“喂,该不是你送我的那把匕首又有什么来历吧?”
“这件事我以后再告诉你,这几天你安心待在王府里不要出去,所有事情等我回来再说。这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化瘀止痛,你拿着。”逄玉容说完匆忙离去,似是有很重要的事在等他去办。
司寇芊雨拿起他留在桌子上的小木匣打开看了看,药香扑鼻。抬眼望着逄玉容离开的方向,司寇芊雨隐约觉得事情好像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难道,昨天的事情是有预谋的?
“沂墨,你听我说,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不是什么样子?”凤沂墨冷眼看着对面的好友,他也希望不是眼前这个样子,可是看到汝璃被人蹂躏得满身伤痕生死未卜的躺在他面前时,他还能想什么?即便是司寇芊雨,扔下她那样跑掉他也没有办法原谅她。
“这件事你不能怪芊雨,她离开汝璃的时候是将汝璃藏起来的,她怎么会想到在她离开之后会发生这种事情?”逄玉容对他的迁怒很不满。
“想不到?想不到就可以扔下汝璃一走了之吗?汝璃的身体经受不起一点伤害,她难道不知道吗?”看到逄玉容为司寇芊雨辩驳,凤沂墨心中瞬间燃起一股无名怒火。
“呵。”凤沂墨拂袖而起的样子叫逄玉容觉得有些好笑,除了晏云和汝璃还从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而他对晏云的依恋与其说是男女之情,不如说是姐弟之间的孺慕之情,男人总是会对在他陷入绝望之境伸出援手的女人产生不同寻常的感情,璃则是因为和晏云相像才被送进王府,为了让凤沂墨活下去。现在看来,如果能顺利解决眼前的事情,或许可以想个办法将汝璃妥善安置了。不管怎么说,凤沂墨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有些方面也该成熟了。
收敛了笑容,逄玉容啜了口茶水看着凤沂墨说:“沂墨,你什么时候允许芊雨接近过汝璃?你又什么时候告诉过芊雨汝璃的身体有问题?”
凤沂墨愣住,逄玉容说得没错,芊雨确实对汝璃一无所知,除了去年那次中秋节误闯进来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汝璃,可是……
“沂墨,让你和在芊雨和汝璃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她们对你到底算什么?”
在芊雨和汝璃之间选一个?凤沂墨愣怔地望着逄玉容,这样的问题他从未想过,芊雨是他的王妃,留在他身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至于汝璃,当年他醒来的时候她就坐在他床前,微笑地望着他,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她是晏云为他留在人间的一缕幽魂,而汝璃脆弱的身体,这些年来只让他拼命地想尽一切办法为她续命将她留在身边,根本无暇考虑汝璃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
“啊!住手,别碰我,别碰我!不要过来,救命,救命啊!王爷,王爷救救我!”
房里传出的哭喊声忽然扰乱了凤沂墨的心神,让他来不及深想拔脚就要进屋。
“沂墨,我再问一次,你会选谁,芊雨还是汝璃?”
凤沂墨慢慢回头看住逄玉容,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选一个?为什么不能把两人都留在身边?以他的身份就算两个都娶也没有人会说他什么,可是,可是他答应过芊雨不会再娶。
不等他理清思绪侍女神色慌张地跑了出来:“王爷,汝璃姑娘醒了,吵着要见王爷,奴婢瞧着姑娘脸色很不好。”
来不及多想,凤沂墨拨开面前的侍女待要快步进屋,逄玉容叫住了他道:“沂墨,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你也要记得,芊雨同样是女人,面对两个有预谋的流氓,危险绝不会比汝璃少。”
难道……凤沂墨心中一紧,脚下一顿转身时却只看到逄玉容消失在临浯小筑门外的背影。
逄玉容离开几天之后,司寇芊雨终于听丁丁说凤沂墨上朝去了,这才从房里出来透气。
“丁丁,临浯小筑那位姑娘的情况怎么样你知道么?”拨弄着手边新开的木芍药,司寇芊雨望着远处的临浯小筑问。
“回娘娘,听说好些了。”丁丁说完看着司寇芊雨撇了撇嘴道,“娘娘问她干什么?要不是她,娘娘伤成这样王爷怎么会不来看娘娘?没名没分地却总是霸占着王爷,讨厌死了。”
听见丁丁替她抱不平司寇芊雨笑了笑说:“那怎么能一样,我这些不过是皮外伤,和她遭受的折磨比起来不算什么。”
“那也是她活该。”当当接口道,“平日里在王爷面前装得跟个弱不禁风的仙女一样,王爷不在的时候就使劲折磨别人,仗着王爷宠她就不把我们这些下人当人。我还听王府里的侍卫们说见她私下外出和一些江湖上的男人们往来。”
司寇芊雨听得禁不住皱眉:“这些难道王爷都不知道吗?”
“听那些老嬷嬷们说……”当当左右看了一下,凑到司寇芊雨耳边小声说,“王爷当年险些薨逝,是一个老头带了临浯小筑那位姑娘来才保住了王爷的命,所以谁也不敢和王爷说。”
“你可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司寇芊雨听了暗中思忖片刻问,她对凤沂墨以及凤沂墨和汝璃之间的过去完全不了解。
当当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眼珠一眼,司寇芊雨心中有了几分计较:“丁丁,当当,你们先回去准备晚膳吧,我去临浯小筑走一趟。”
“娘娘去那边干什么?王爷向来不许人私自过去的。”当当急道。
“急什么,我不过是去看看她恢复的怎么样。”司寇芊雨拍了拍她俩的肩说,“你们两个不用担心,之前我也去过,王爷不是也没有把我怎么样?”
“那好吧,娘娘自己小心。”
“嗯。”目送丁丁当当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司寇芊雨转身走向临浯小筑,逄玉容的态度、丁丁当当两姐妹的说辞都让她对那位惨遭不幸的姑娘生出几分好奇和怀疑,莫非事情并不是她看到的那样?
“姑娘,请用茶。”
“拿走,不用,你们哪个告诉王爷说本姑娘今日不用人陪的?”
走到临浯小筑门口,还未进门,司寇芊雨就听到瓷器被掀翻在地打碎的声音,脚下步子滞了一滞,司寇芊雨听到里面侍女求道:“姑娘息怒,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多嘴。”
眉头一皱,司寇芊雨上前轻轻扣了扣小院敞开的木门:“姑娘身子不好怎么还生这么大气?你们这些丫头是怎么伺候的?当心王爷回来拆了你们的骨头。”
“王妃娘娘恕罪。”见她进来,院子里的侍女跪了一地。
“咳咳,娘娘。”汝璃轻咳两声也扶着石桌站了起来,身形摇摇欲坠地要和她见礼。司寇芊雨赶忙上前搀住她扶回了躺椅上,将软枕替她重新垫了垫,“躺着吧,病成这样不要顾这些虚礼了。”
“谢娘娘。”汝璃低垂了眉眼柔顺地笑道,“不知娘娘今日来所谓何事?”
“那天我不知道你身体不好,今日特地来看看你有没有好些。”司寇芊雨看着她半倚在躺椅里,因为刚才的动作微微有些气喘的娇弱模样,有些不敢想象若是那两个流氓的粗暴举止加诸在她身上会是怎样一番景象。但刚才的事情和丁丁当当的说法又不让她不得不疑心,到底哪边才是真的。
“谢娘娘关心,妾身,妾身已经好多了。”汝璃说着偏开了脸,眼中已见隐隐泪光。
“你别难过,别难过。”司寇芊雨天生心软,见她这幅样子早已乱了方寸,“我就是,就是来看看,你那日真的,真的被那两个流氓给轻薄了?”
“娘娘,难道此事妾身还需胡说吗?”汝璃说着转过头来,脸上早已泪水连连,“这些日子王爷天天来此处,妾身知晓娘娘心中不快,今后不会了。妾身无名无分长居王府已是不妥,下人们想必蜚短流长已向娘娘禀报,妾身今日就请王爷送妾身离开。”
“司寇芊雨!”司寇芊雨刚想解释,凤沂墨已经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想必汝璃方才的一番话全部被他听了去,“谁准许你来此处的?”
“我……”来不及辩驳,司寇芊雨看到汝璃强撑着起身软倒在凤沂墨面前,“王爷,求王爷放妾身走吧,妾身不值得王爷和娘娘为妾身生气。王爷,求王爷让妾身走吧,哪怕,哪怕死在外面也比在此处遭人白眼要强上百倍,求王爷,求王爷了。”
“汝璃,汝璃起来,不要这样,你的身体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凤沂墨扶她起来瞥了司寇芊雨一眼道,“谁敢给你白眼,本王立刻将她逐出王府。”
司寇芊雨神色一僵退了半步,望着他阴郁完美的侧脸眼中漫上了雾气。
“娘娘。”汝璃靠在凤沂墨怀里喘息连连地对她说,“娘娘……那日扔下妾身……一个人离开,妾身不怪娘娘,毕竟,毕竟娘娘身份尊贵,但是……但是妾身求娘娘,不要误听人言……以为,以为妾身用这件事拴住王爷。娘娘是皇上下旨册封的亲王妃,妾身……不会,不会如此不自量力,与娘娘争……王爷……”
说完,汝璃一口气没喘过来,合眼昏死在凤沂墨怀里。
“汝璃,汝璃?”凤沂墨大惊之下抱起汝璃瞪着司寇芊雨说,“这就是你想要的?滚!”
看着他抱着汝璃冲进房里,院中的侍女乱成一团,司寇芊雨似是自嘲似是无奈的点了点头,要紧嘴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王爷,马总管让奴婢告诉王爷王妃多日未归,问王爷是不是要派人去找?”侍女站在外面隔间门口垂着头小声报说。
“多日未归?”正在喂汝璃喝药的凤沂墨闻言一怔,心中乱成了一团,脑子不断浮现的全是那日司寇芊雨含泪隐忍模样,不由急道,“告诉马全有,派人给本王去松竹馆就算是抓也要把她抓回来!”
“是。”侍女领命转身而去,凤沂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玉容走前所说话的话分明意有所指,而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汝璃的身体和情绪时刻处在崩溃的边缘,令他无暇多想,更来不及照顾司寇芊雨,和分析事情去的来龙去脉。他总以为以司寇芊雨聪明强悍的性格什么事情都能处理了,而事实上,就像逄玉容说的,她也只是个女人,是他的女人。现在他竟然连她离开王府多日都不知道,这个夫君做得何其失职。
见凤沂墨脸色难看,汝璃柔声劝道:“既然王爷知道娘娘在哪儿,不如亲自去接娘娘回来,昨日的事本是一场误会,想必娘娘也是听信了小人的挑拨才会来问妾身,想弄明白,只是娘娘问话未免太直接了些,妾身也是一时冲动,王爷就不要生气了。”
“她那个人,精灵起来比谁都精灵,蠢起来比谁都蠢,那样的话也能信?”凤沂墨哼了一声放下药碗说,“你说的是,我去把她带回来,否则那些侍卫耐她不得,说不定再给我惹下什么乱子。”
汝璃神色有些黯淡地笑着点了点头:“嗯,王爷理应早些和娘娘和好才是。”
凤沂墨赶到松竹馆时,侍卫早已等在门外,见他从车里下来忙上前道:“禀王爷,小的等刚才进去劝说被娘娘赶了出来,说……”
“说什么?”望着松竹馆内歌舞升平的欢乐景象,凤沂墨心头浮上些许不爽,他每天为了逄玉容走时抛给他那个选谁的问题夜不能寐,她倒在这里对什么都不闻不问,难道就不怕他选了汝璃吗?
侍卫低下头小声道:“说再也不会回王府了。”
“什么?”
“娘娘说,是王爷叫她滚的,她滚了,以后再也不会回王府了。”侍卫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由不得她!”凤沂墨拂袖而入,松竹馆门口迎客的丫头立刻迎了上来,未待开口身后的侍卫将她拦了下来。
目光扫过一楼大堂,凤沂墨也不停留直奔二楼,这里的哪能藏人他早已一清二楚。只是,整个松竹馆找遍了也未见司寇芊雨的踪迹。
这个野丫头,躲到哪里去了?侍卫守在门口不会没看到她离开,这么短的时间她会去哪呢?不会因为和他生气去寻短见吧?凤沂墨越想越觉得害怕,越想越觉得心慌,直觉得他如果今晚找不到司寇芊雨,这辈子都再难见到她了。不,不行,他必须马上找到司寇芊雨,他犯什么混蛋对她说了那么重的话,还这些日子对她不闻不问。
凤沂墨神色慌张地下得楼来,正要招呼侯在楼下的侍卫加派人手去找人,没想到却和从后门进来的娘蓉撞了个满怀。
“你是……松竹馆的妈妈!芊雨呢,芊雨在哪里?”凤沂墨看清来人抓着她的肩膀问。
“奴家正是松竹馆的妈妈,冲撞王爷实在是无心之过,请王爷恕罪。”娘蓉从惊讶中回过神,挣开他的手敛衽行礼道。
“免了。”凤沂墨摆了摆手道,“告诉本王芊雨在哪儿?”
娘蓉抬头看了看他,又垂下了头:“王爷,恕奴家斗胆,芊雨说不会再见王爷了,所以对于芊雨的去向,恕奴家无可奉告。”
“你……”凤沂墨指着娘蓉气得说不出话来,其实,他又能说什么,明明是他不问青红皂白对她说了重话,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王爷,芊雨……”娘蓉看看凤沂墨,又向后面瞥了一眼,福身道,“奴家告退了。”
凤沂墨望向后门忽然想起来,松竹馆后门出去正是尧河的浊浪亭,上次他跟司寇芊雨来劝羿书凡时去过一次。此时正值盛夏,那里可不正是个好去处。
“叫车子到后面的路口等,你们谁都不许跟来。”凤沂墨向跟在身后的侍卫吩咐一声,独自从后门出去,往河边走去。
“唉,既然不喜欢我,干嘛又让人来找我?”走到亭外听到这句话,凤沂墨脚下步子一滞,以为司寇芊雨在和他说话,刚想开口却见那倚坐在栏杆上的人仰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喃喃道,“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老师,可为什么都快一个月了,我还是忘不了他?”
原来是在自言自语,凤沂墨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这种事也只有她出来才显得那么可爱,而汝璃昏睡中那些呓语他虽然听着,应着,不停安抚,但心中早已烦恼不已。
“他的身体怎样关你什么事,他是死是活又关你什么事,芊雨,不要再想他了,出了王府看看你行情多好,何必为了凤沂墨那颗烂树放弃整片森林。你该去吃香喝辣,找几个帅哥一起去行侠仗义浪迹天涯,访遍名山大川。嗯,还可以去找赫连公子作陪,去看看广袤的草原……”
“不行!”听到司寇芊雨说要去找赫连鑫,凤沂墨立刻上前捉住了她道,“要去哪,我陪你去就行了,绝对不许你去找那个什么赫连公子!”
看着他愣了一瞬,司寇芊雨挣扎着站了起来:“放手!我要去哪,和什么人在一起,与你无关!”
“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是你夫君,你要做什么必须经过本王同意!”凤沂墨紧紧抓着她不松手。
司寇芊雨冷笑一声斜睨着他道:“曾经我是王爷的王妃,王爷让我滚,我滚了!我现在跟王爷没有关系,请王爷自重。”
“芊雨,是我不对,我不该不问缘由骂你,不要为了一时的气话和我赌气了,啊。”凤沂墨低头看着她轻声哄道。
怔了一下,司寇芊雨偏开脸道:“我怎么敢和王爷赌气?我只是看清了一些事情,认清了自己的身份,给王爷日后行方便而已。”
“你说什么?你到底误会了什么?我们今天把话讲清楚,不要闹了好吗?”凤沂墨看着她明显赌气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安慰。
司寇芊雨回过头来看着他说:“还有什么好讲的,你爱的是临浯小筑里的那个姑娘,你信的也是临浯小筑里的那个姑娘,这件事自始至终你给我过说话的机会吗?你听我说过事情是怎么回事吗?如果我说,那天被人撕掉衣裳险些轻薄了的人是我,你信吗?”
“怎么,怎么会?”凤沂墨望着她眼中隐而不发的泪水倒抽一口冷气睁大了眼睛。
“哼。”司寇芊雨哼了一声扬起脸,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说,“王爷觉得我是武功高强还是神功护体?被那样两个身强力壮功夫还不错的流氓追,你觉得我们两个怎样才可能才掉?我不是个侠客,我功夫也不怎么样,我只能先将更容易遭受伤害的她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自己冒险回王府搬救兵,或者你觉得我应该陪在她身边,等着被那两个流氓侮辱?”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从没那样想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凤沂墨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抱住,那样的场景单是想想他已经觉得无法忍受,他怎么能在她遭受了伤害之后还那样对她。汝璃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没有她,这些年他撑不下来。可是,芊雨对他来说更重要,如果失去了芊雨,他不敢想。
“放手,放开我,去陪你的汝璃吧,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我不是她,我不需要人保护!”司寇芊雨撕扯着他的衣裳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他却抱得更紧,“芊雨,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的人是你,是你!不是汝璃。”
闻言,司寇芊雨动作一僵,慢慢抬起头来,俊俏的小脸上泪痕斑斑。凤沂墨叹口气,帮她擦掉脸上的泪迹:“乖,不要闹了,和我回去,好吗?”
司寇芊雨摇了摇头道,“你从来不都不许我走进你的生活,而她却一直在你的生活里,你爱的根本不是我。”
“芊雨……”凤沂墨想说什么,司寇芊雨打断他道,“够了,王爷。我知道有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也知道很多事情是不能强求的,你不用可怜我,也不用骗我,我有勇气一个人面对一切,离开王府我一样可以活得很好。还有,你放心,汝璃姑娘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离开王府一样可以活得很好?凤沂墨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惨淡一笑,若不是先前听到了她自言自语,他真的会被这番话唬住。
“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由低到高骤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恍如催命符般声声可怖,司寇芊雨脚下步子一滞再迈不开。说了再不管他的,为什么还是会为他揪心?司寇芊雨抓紧胸口的衣襟努力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凤沂墨扶着廊柱咳得摇摇欲坠俯下身去的样子让她不由自主地飞奔上前扶住了他。
“王爷,王爷!”司寇芊雨一边扶他坐下,一边在他身上摸索,“药呢,药呢?”
“在,在车上。”凤沂墨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的声音都轻的让人心悸。
“我去拿!”司寇芊雨转身要走,却被凤沂墨拉住,“别去,一会儿便好。”
“发作的这样凶,怎么会儿一会儿便好?若不赶紧吃药,出了事怎么办?”司寇芊雨虽然嘴上在劝说,但到底顾念他的身体不敢扔下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焦急地帮他轻轻拍着脊背顺气。
凤沂墨靠在她身上闭着眼道:“那便死了罢,若连你也嫌我,不如死了干净。”
“胡说,我哪有嫌你?明明是你……”本想说,明明是你无理取闹,但看她这幅模样,司寇芊雨到底狠不下心来指责他半句。
“我怎样?”凤沂墨抬头望着她,漆黑的眼眸在月色下澄明水亮,哪里有半分发病的迹象。
“你,你骗我?”司寇芊雨一气之下扭身要走,不想腰身已经被凤沂墨的手臂锁紧在怀里,“放开我,你这个大混蛋!”
“你难道就喜欢一个混蛋?”凤沂墨扳过她的脸看着她问。
“你……”之前好不容易狠下心佯装的绝情都被他这一场“病”搅得荡然无存,司寇芊雨只好瞪他一眼气鼓鼓地闭口不言。
“芊雨,我喜欢你,真的。”
瞥一眼他认真的神色,司寇芊雨有些别扭地低下头道:“那你还为了别的女人骂我,还叫我滚。”
“是我不对,一直以来,我已经习惯了在王府里凡事以汝璃为先,却忘了你才是的我的妻,以后再也不会了。”凤沂墨抵着她的额头说。
“鬼信你。”司寇芊雨撅着嘴白他一眼嘴硬道。
“那就让鬼信我吧,机灵鬼,调皮鬼。”凤沂墨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讨厌!”
看着她含嗔带笑的样子,凤沂墨忍不住轻吻她的樱唇。司寇芊雨两颊飞红,搂着他的脖子要吻回来的时候,突然被他拦腰抱起低声惊呼:“你要干什么?”
“春宵一刻值千金,自然是要打道回府。”
“流氓。”司寇芊雨嗔骂一句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再不言语。
“王爷。”
“叫我名字。”
“凤沂墨,我能问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吗?”回到王府,司寇芊雨躺在凤沂墨的手臂上仰头望着他问。
凤沂墨低头看她:“比方说?”
“比方说汝璃姑娘。我听说当初如果不是她,我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叹了口气,凤沂墨摸着她头发道:“很多事,我不告诉你,是不想你担心。并不是所有人的回忆都是美好的。”
看着他眼中的隐痛,司寇芊雨埋头在他胸口,抱紧他说:“我懂,我懂,以后我再不逼你回忆那些事了。”
“傻瓜,都不怕我骗你?”凤沂墨笑着将她环在怀里。
司寇芊雨摇了摇头:“我到王府一年多,有眼睛,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知道该如何分辨。”
“那你是怎么分辨出我喜欢汝璃这等荒谬事情的,嗯?”凤沂墨取笑她。
“讨厌,你不知道恋爱中的女人总是容易患得患失吗?”司寇芊雨佯怒捶他。
“患得患失?”凤沂墨捉住她的小受撑身起来看她,“芊雨,你怕失去我吗?”
“哎呀,真是的,人家随便说说的嘛……”抬眼看到凤沂墨眸中令人心悸的一抹深色,司寇芊雨收敛了羞涩玩闹的神色搂住他的脖子道,“怕,真的很怕。每次看到你发病,我心里都害怕,怕下一秒看到你倒在我面前再也醒不过,怕你在我怀里变得冰冷僵硬。王爷,我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平安。”
她不知道凤沂墨那个眼神到底蕴含了多少深意,但她能准确地分辨出不安和恐惧。她不知道他到底自己一个人背负了多少东西,但她希望她能给他一处避风歇息的地方,让他能在她这里抛却那些烦忧。
“芊雨。”凤沂墨俯身吻住她。
“我不管你有多少秘密瞒着我,我只要你记住,王爷,在这世上,无论有多少人与你为敌,我都会在你身边,不离不弃。”司寇芊雨在他耳边轻声道。
凤沂墨心中一动,反身将她压下:“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傻瓜?”
“因为你需要一个傻瓜。”
……过后,司寇芊雨好几天腰酸不已,每日赖在苍梧阁的大床上,看凤沂墨在外面的隔间里批复各种信件和朝中的公函,直到临浯小筑的那边又差人来叫凤沂墨。
“王爷,能不去吗?”司寇芊雨趴在床上看他起身。
凤沂墨进来摸着她的头笑笑,“汝璃身体不好,最近玉容又不在府中,我怕下人怠慢了她。”
“你都不怕下人怠慢了我。”司寇芊雨佯装生气扁了扁嘴说。
“你是我明媒正娶抬进王府,皇上册封过的王妃,谁敢怠慢你?汝璃怎么和你比?”凤沂墨宠溺地伸出手来捏她的鼻子。
想了想,拍掉他的手,司寇芊雨正色道:“那你先去吧,回来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凤沂墨只好先应了起身出门而去。
见他走了,司寇芊雨招来丁丁当当梳洗穿衣,要谈正事总要有个谈正事的样子,这是对人最基本的尊重,何况她要谈的事对凤沂墨来说应该是非常重要的。
凤沂墨从临浯小筑回来,看到她正襟危坐等在房里的样子愣了一下笑道:“怎么,什么事这么重要,说与为夫听听。”
“王爷,你有没有想过汝璃姑娘的归宿?”司寇芊雨看着他进来坐在她对面认真的问。
有些意外地摇了摇头,凤沂墨道:“怎么,莫非她同你提过这件事?”
“没有。”司寇芊雨同样摇了摇头说,“只是觉得汝璃姑娘年纪已经不小,这个问题应该考虑了。”
“你说的没错,只是……”凤沂墨面露难色。
“只是什么?”
面对司寇芊雨灼灼的目光,凤沂墨觉得他那点小私心说不出口,于是只得道:“没什么,只是担心她的身体。”
“王爷,你想把她永远留在王府里吗?”司寇芊雨叹了口气,说,“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做很自私么?你说过,你不会三妻四妾,这就是说你不可能给她名分。你也说过你不爱她,那就意味着她也得不到你的感情。我不知道你在她什么寄托了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做对她来说不公平。”
“你希望我怎么做?”凤沂墨望着她问。
“要么给她名分,要么给她自由。你也知道她现在这样留在王府里名不正言不顺,现在你有暇顾及她还好,倘若有朝一日你无暇顾及她,她在王府里必然会遭到下人们的非议和白眼。而且,汝璃姑娘身体本就不好,如果再拖几年,年岁大了,想为她找个好人家只怕都难了。”
“名分我给不了她,我已经娶了你,断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可是……”凤沂墨说着眼中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司寇芊雨起身上前将他的头靠进怀里柔声道:“王爷,不管什么样的苦痛,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承担,放了这个无辜的姑娘,好吗?”
“芊雨。”凤沂墨搂紧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身前,闷声道,“我答应你,这件事我会尽快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事情过去不几天,司寇芊雨听到凤沂墨吩咐下人在外置办房产,想必是要将汝璃送出府了,便也没有在意,毕竟汝璃被迫留在王府里好几年,凤沂墨卖座房子补偿她也不算过分。与此同时,松竹馆的新戏开排,朝中好像又出了什么要紧的事,于是两人一下忙了起来,好些日子未曾碰面。
这日司寇芊雨早早起来准备去松竹馆教新戏的最后一部分,丁丁进来报说:“娘娘,临浯小筑的汝璃姑娘在外求见。”
“她来做什么?莫不是让娘娘去给她求情,叫王爷留下她吧?娘娘可别心软啊。”正替司寇芊雨梳头的当当快人快语道。
“当当,既然她要走了,好说好送就是了。”司寇芊雨从镜子里看了看身后的姐妹两个吩咐,“丁丁,你去请她进来。”
“是,娘娘。”姐妹两个福身应了,丁丁转身出去,当当拿了另外一面镜子给她看后面的发髻,“娘娘,看,好看吧?”
“就你手巧。”司寇芊雨看了看转过头说,“改天有空我给你梳个,你没见过的发髻。”
“好啊,娘娘梳的肯定好看。”当当放下镜子又替她扶了扶发簪笑道。
“好不好看两说,我们啊,图个新鲜。”司寇芊雨正和当当说笑,汝璃进得门来盈盈一拜,“汝璃见过王妃娘娘。”
司寇芊雨连忙上前扶她起来:“我这里没有这么多虚礼,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娘娘难道不知道吗?妾身明天就要离开王府了,今日来是和娘娘告别的。”汝璃笑意盈盈地说。
“怎么明天就要走了?”虽然早知凤沂墨要送她走,但凤沂墨从未亲口和她说过,现在从汝璃嘴里听到司寇芊雨心里着实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觉得汝璃如果长期留在王府中,她和凤沂墨之间肯定很难太平,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看到自己的丈夫那般在意另外一个女人。即便凤沂墨不爱汝璃,司寇芊雨也不能保证汝璃不爱他,她们之间总会有矛盾的。
“王爷决定的,所以妾身今日特地来辞行。”汝璃说完偷偷打量着司寇芊雨脸上的神色。
司寇芊雨点了点头说:“哦,那姑娘打点好行装了吗?”
汝璃见司寇芊雨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假意地说些挽留的话,而是一副要替她操心行礼的样子,不由神色一黯道:“妾身听说娘娘在府教人歌舞排戏,不知娘娘能不能带妾身去看看?明日一别,只怕日后相见无期了。”
“你想去看戏?”司寇芊雨奇道。
“嗯。”汝璃点头。
“行,没问题。”只要不哭哭啼啼让她去求情,怎么都行。司寇芊雨笑着说,“我现在正要过去教她们最后一点,你跟我一起去吧,我让丁丁吩咐他们去备车。”
“不用,不用备车了。”汝璃拦住她道,“妾身看娘娘每日皆是步行前往,想来不会太远,又何必为了迁就妾身叫人备车。”
心中对汝璃的举止感到万分疑惑,不过找不到她哪里有问题,司寇芊雨便也没有多想,带着她往松竹馆去了。
汝璃走后,司寇芊雨教完了松竹馆的戏终于闲了下来,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等着凤沂墨晚上回来一起吃。谁知,凤沂墨进门二话不说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司寇芊雨,本王当初怎么会信了你的鬼话,同意让汝璃离开王府,把她陷入最危险的境地!”
司寇芊雨跌在地上,震惊地望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前几日还对她极尽温存的男人暴怒至此,连嘴角渗出的血迹都忘了擦。
“不要用这种可怜相看着本王!本王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说什么为了汝璃好,让我送她离开,转眼你却亲自将她送进了皇宫!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答应你送她走了,你还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男人,司寇芊雨从地上爬起来抹掉嘴角的血渍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司寇芊雨你敢说你不知道?”凤沂墨冲上来抓着她的衣领道,“门外的侍卫,门房的管事都能证明,最后一次看到汝璃是你带她一起出去的,你竟然敢说你不知道?汝璃和太后在如意宫里亲口告诉本王的,你竟然敢说你不知道?司寇芊雨,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恶毒的妇人,与宫里那个老毒妇沆瀣一气,真不愧是宫里那个老毒妇的外孙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起前些日子汝璃要跟她一起去松竹馆看戏,后来又一个人先走掉的事情她总算明白汝璃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了。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吗,汝璃?所有人都看到汝璃和她一起出府,却未再见汝璃回来,凤沂墨更是直接在太后那里见到了人,叫她百口莫辩,这一招真狠啊。司寇芊雨自嘲地笑了起来。
“称心了,如意了?”凤沂墨将她再一次推倒在地,“之前汝璃说你因为不满本王去她哪里,想除掉她,找人凌辱了她,本王尚且不信,现在本王信了,否则你怎么那两个流氓独独放过了你却找到了被你藏好的汝璃呢?”
“王爷,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恶毒的女人吗?”司寇芊雨站起来看着凤沂墨的眼睛问,“自从进了你的王府,你可曾发现我有过任何不轨的举动?我是否帮太后伤害过你?”
凤沂墨被她问得语塞,所有的话哽在喉中。他又何尝愿意相信那些是她做的,可是所有的证据矛头都指向她,让他找不到理由为她开脱,何况汝璃在宫里随时都有危险,他没有时间想其他的了,必须立刻设法就汝璃出来。
“你说过你不会在这样对我,可是你今天仍然为了那个女人不问缘由打我。既然她对你这么重要,你认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好,凤沂墨我去替你救她出来,从此你我恩断情绝,两不相欠!”说完司寇芊雨转身便走,她是爱他,但绝对不会为他放弃自己的尊严,更加不容许他这样冤枉她。
“你要去干什么?”听司寇芊雨这样说,凤沂墨心中一痛,浮上几分不舍。
“去救你冰清玉洁柔弱高贵的汝璃姑娘。”司寇芊雨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
凤沂墨上前拉住她道:“不要给本王添乱了,行吗?”
司寇芊雨斜睨着他道:“妾身从今往后都不会在给王爷添乱。”
“你……”凤沂墨被她的眼神刺得心中一片慌乱。
转过头不再看他,司寇芊雨冷道:“放手!”
“回芦葭园去,这件事情不用你管……”不等凤沂墨说完,司寇芊雨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剧痛之下凤沂墨飞快地收回了手,清晰地齿痕上竟然渗出血来。
“司寇芊雨!”凤沂墨抬头,那人早已昂着头离开了苍梧阁。
要救汝璃方法只有一个,司寇芊雨亲自去求凤白渊。凤白渊和凤沂墨两人之间势同水火,如果凤沂墨去求他,凤白渊肯定不会同意,而如果司寇芊雨去,她倒是有几分把握,因为她看得出来,这位皇帝现在对她有几分兴趣,所以当她跪在凤白渊面前和他四目相对时,便已经明白了等着她的是什么。
“皇叔呢,这女人是他的,怎么会是你来求朕?”凤白渊坐在御案后问。
咬了咬嘴唇,司寇芊雨低头道:“妾身不想平白让人坏了自己的清白。”
“谁要坏了你的清白,皇叔么?”凤白渊望着她低垂的半脸侧脸眯了眯眼。
司寇芊雨并不回答,只对他说:“求皇上开恩成全妾身。”
沉吟片刻,凤白渊道:“成全你不是不可以,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司寇芊雨抬头问。
凤白渊笑着摇了摇头:“皇叔究竟哪里好,值得你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妾身如此做只为还自己一个清白。”司寇芊雨不亢不卑地说。
“罢罢罢,不管你认与不认,你今天跪在这里求朕,都是因为他。”凤白渊说着从御案后走出来将她扶起,“朕不知道他是如何跟你说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的,朕这里有另外一个版本。”
司寇芊雨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略带几分惆怅的侧脸等他继续。
凤白渊回头看了看她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整个皇室的人都讨厌皇叔吗?”
司寇芊雨怔了一下摇头:“妾身不知。”
“因为皇叔就像是个扫把星,自从他降世克死了所有与他亲厚的人,否则这皇位原本该是由他坐的。”凤白渊叹了口气似乎陷入以往的回忆,“先是敬庄皇太后,也就是皇叔的母后,然后是他的兄长,所有嫡出的皇子们,最后是圣祖爷,也便是皇叔的父皇,朕的皇祖父。幸而,圣祖爷弥留之际发现了这点,将遗诏交给了当时未有封号的皇祖母。皇祖母虽然未有封号却早已为圣祖爷育有一子,便是朕的父皇。当时皇宫之中人人避他犹如蛇蝎,只有朕视他如同兄弟。可是,就在我们十五岁时却同时向皇祖母求了同一个叫晏云的女子为妃。皇祖母问晏云选谁,晏云选了已被立为太子的朕,皇叔却为此与朕大闹太子府,皇祖母知道了将我们二人训斥一顿,并请父皇降罪,因此,皇叔被圈禁半年,朕也险些被废。你或许觉得事情就此结束了,皇叔也受到了惩罚,已经足够了。但是,你知道晏云怎样了吗?”
司寇芊雨沉默地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发生了这样的事,晏云自知难逃责罚,她在朕面前饮下了鸩酒自行了断了。皇室里无人不知,皇叔解除圈禁听到晏云的死讯一病不起险些丧命,可是谁知道朕当时心里的痛?”
“皇上……”司寇芊雨听到这样复杂地一段往事不知道是该同情凤沂墨童年的悲惨遭遇,还是该惋惜晏云的命运。
“晏云选择了朕,我们本是两情相悦,皇叔不该一再相强,他根本不爱晏云,他只是害怕寂寞,想把晏云绑在他身边而已,因为晏云是朕搬到太子府之后当时宫里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所以,朕恨他,朕无时无刻不想让他替晏云偿命。没想到,他倒是痴情,受封出宫之后竟然找了一个和晏云长得神似的女子藏在王府。”
没想到皇上和他之间有这样一段纠葛,怪不得他每次看到凤白渊对她有所表示都像是在隐忍什么。司寇芊雨想到每次凤沂墨在凤白渊面前对她表示的占有欲心中不由一叹。
沉默半晌,凤白渊问:“你真的想救那个叫汝璃的姑娘?朕看她半点也比不上你和晏云。”
“嗯。”司寇芊雨还沉浸在之前他讲的事情里,一时没明白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比较只是本能点了点头。
“那好,你留下,朕便放她走,如何?”凤白渊回头看着她道。
果然,这样的结果在她预料之中。司寇芊雨合了下眼,像是下定了什么什么决心,说:“好,但是妾身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请皇上让我家王爷带人走时,现在暗处躲一下,我有几句话要问汝璃姑娘。”
凤白渊饶有兴味地望着她挑了挑眉梢:“要证明你的清白?”
“是,请皇上成全。”司寇芊雨低头福身道。
“好,朕成全你。”
接到凤白渊宣他入宫的口谕,凤沂墨心中已经猜到的几分,但是仍旧不死心的吩咐王府的侍卫寻找司寇芊雨之后,备车进宫直接到神木宫求见。
“皇上吩咐,王爷来了直接到御花园去,皇上在那里等王爷。”神木宫当值的小太监低着头说。
“御花园?皇上有没有说宣本王进宫所为何事?”凤沂墨猜不透凤白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太监摇了摇头:“皇上没有吩咐,洒家也不好问。”
“知道了,本王这便过去。”凤沂墨看从太监口中探不到什么口风,只得转身独自往御花园去。
一进御花园,凤沂墨就看到凤白渊站在一株盛开的牡丹前面和几个妃子说笑,看到他来摆手道:“皇叔,快来,看这株牡丹开得多好,难怪刚才王妃说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
听凤白渊提起司寇芊雨,正在见礼的凤沂墨心中一紧,目光极快地扫过御花园所有他目力可及的角落,丝毫未见司寇芊雨的踪迹。
“朕要和皇叔赏花,爱妃们散了吧。”凤白渊发话,一干妃子福身行礼之后纷纷回避散了开去,偌大的御花园顷刻之间只剩他们两人和凤白渊的几个近侍。
“不知皇上今日召臣进宫所谓何事?”凤沂墨微微躬了躬身淡淡的道。
凤白渊别有深意地对他笑笑说:“朕刚才不是说了要与皇叔一起赏花?”
皱了皱眉,凤沂墨问:“不知皇上要臣鉴赏什么样的名花?”
“名花?嗯,朕这园子里是遍地名花,可偏偏没有那两株,说起来倒不是朕养的了。民间管不是自己家养的花叫什么来着?”凤白渊一边走一边佯装糊涂问身旁的近侍。
“回皇上,野花。”那跟随在侧近侍满脸堆笑地回道。
“对对,野花,民间常说家花没有野花香,朕觉得很有道理。”凤白渊点了点头,带着凤沂墨上了御花园假山上的凉亭,指着不远处地说,“喏,皇叔,快看,是不是很美?”
瞬目往凤白渊手指所指的地方看过去,凤沂墨心下不禁一惊,那娉婷婀娜的身影正是汝璃。
“果然是美不胜收啊,竟然让皇叔也看直了眼。”凤白渊抚掌笑道。
“皇上。”凤沂墨闻言背上惊出一身冷汗,慌忙撩袍跪下道,“求皇上放过汝璃。”
“皇叔真是比朕要多情也长情呐。”
凤沂墨抬头,只见凤白渊嘴边噙着一抹恶意的冷笑,只得咬牙闭眼道:“当年的事,是臣的错,但汝璃是无辜的,求皇上放过她。”
“哼,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叔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凤白渊冷哼一声道,“皇叔,朕说过了,朕没有皇叔多情,也没有皇叔长情,不会为了这么个形似的替身和皇叔争抢的。”
顿了顿,见凤沂墨脸上神色渐缓,凤白渊又道:“朕现在想要的人只有一个,司寇芊雨。”
闻言,凤沂墨如遭雷击般慢慢抬眼望住他一字一顿道:“皇上说笑了,芊雨是太后指婚,先皇册封的西陵王府的亲王妃,臣无权也不能将他交给皇上。”
“皇叔不必担心,朕既然说要她,就能让她名正言顺地住进这宫里,而且她现在已经在朕的皇宫里。”凤白渊再近侍们准备好的锦凳上坐下挑衅地看着他道,“皇叔今天出宫要么带这位汝璃姑娘走,要么带皇叔的王妃走,两人必须留一个给朕。”
凤沂墨瞪着他眼中渐渐透出杀意:“你不要欺人太甚!”
“朕欺人太甚?哈哈哈哈。”凤白渊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大笑起来,“皇叔,是你逼死了晏云,也是你逼得司寇芊雨进宫求朕放了下面那个冒牌货,到底是谁欺人太甚?既然你如此不在乎,把她交给朕不是正好替你免却一桩麻烦么?”
不行,凤沂墨握紧双手让自己保持着心中仅存的一线理智,他现在和凤白渊翻脸,不光救不了芊雨和汝璃,还会害得她们落得和晏云一样的下场,他不能让当年的惨事再发生一次了。
闭上眼压住心底的怒火,凤沂墨道:“好,臣只带一个人走。”
“既然如此,皇叔选一个吧。”凤白渊笑弯了眉眼看着他道。凤沂墨他最了解不过了,如果说凤沂墨身上有一个缺点可以被人利用的话,就是感情。童年畸形的生存方式让凤沂墨分不清什么是一个人的善意,而什么又是一个人的爱情,否则当年晏云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王爷,在这世上,无论有多少人与你为敌,我都会在你身边,不离不弃。”司寇芊雨温柔的誓言不停的回旋,让他脱口就要说出那个名字,但是一个理智的判断终究还是战胜了感情,凤沂墨低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汝璃。”
“皇叔可不要后悔。”凤白渊笑着拍了拍手,另外一边有太监将司寇芊雨带进了御花园。
“芊雨!”凤沂墨情急之下站了起来,可惜他们所处的位置非常奇特,他可以清楚看到司寇芊雨和汝璃的形容举止,听到她们的声音,但她们完全看不到他。
“汝璃姑娘,你的目的达到了,满意了吗?”挥退了引路太监,司寇芊雨冷冷地看着汝璃说。
汝璃一脸惶恐地道:“娘娘,娘娘在说什么,妾身实在不知。”
“不知?”司寇芊雨扬了扬嘴角,“我的以后已经要完全锁在这皇宫里了,难道你还不想让我死得明白吗?”
“娘娘是说……”汝璃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掩住了嘴。
“是啊,从今往后我和王爷再没有瓜葛了,而是代你留在宫里和后宫的女人们周旋。”司寇芊雨似是满不在乎地仰起头笑着说,“这样还不能求个明白吗?也好让我愿赌服输。”
慢慢收敛了脸上惊慌失措的神色,汝璃的唇边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既然娘娘这样说,我便让娘娘明白明白好了。”
司寇芊雨亦是笑着点了点头:“再好不过了,说不定日后我在这宫里用得上。”
“娘娘没有猜错,遭到流氓凌辱的事情是假的,我本来是想借着那场戏将王爷留在自己身边,可惜他选择了相信你,说你不会做出弃我不顾的事情。”
“这么说那两个流氓是你安排的?你和他们在那个小巷子里故意等我的?”司寇芊雨打断她问。
“是。”汝璃大方承认。
“你怎么知道我会从哪里经过?”司寇芊雨不解。
汝璃轻蔑地笑了笑说:“关于你的行踪,王爷最清楚不过,我想从王爷口中套这些出来并不难。”
“原来如此。我去临浯小筑探望你那次,你也是故意演戏给王爷看的吧?”司寇芊雨恍然大悟地看着她道。
“当然,我当时正对门口,早已远远看到王爷往临浯小筑来,为了让王爷讨厌你,只好用些小手段了。不过效果并不如想象中理想。”
“那你也不用冒险进宫来吧?”以她和凤沂墨的关系,加上她的相貌和那段往事,这一招确实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呵,你以为皇宫里便能随便杀人吗?宫里进出的每个人都有登记,虽说我是西陵王府的人,但我到底是个不相干的人,太后要杀我总要找个由头,何况当今圣上早已不是当年的太子。”她正是利用了凤沂墨关心则乱的心里,将这一招棋走的恰到好处。
“你早已计划好了,所以那日才借口想要看戏和我一起出府,后来在松竹馆又提出要单独回府,其实是自己来到了皇宫?”司寇芊雨问。
“是,有了上次的事,这次我既然想将你从王爷身边赶走,自然要做完全的准备,这样时间和人证都能对上,我进宫拿的凭证又是你的腰牌,王爷肯定再不会相信你了。”汝璃看着她笑得有些得意。
“汝璃!”凤沂墨简直不能相信他刚才听到看到的,他这些年在身边养了个什么样的人啊!
“王爷,我……”突然出现的凤沂墨和凤白渊让脸上得意之色来不及褪去的汝璃慌了阵脚。倒是司寇芊雨不慌不忙上前见礼道:“皇上,王爷。”
“免了,平身。”凤白渊摆了摆手,司寇芊雨站起身道:“妾身的话已问完,请皇上按照约定放汝璃姑娘离开,也请王爷遵照约定还妾身清白?”
“芊雨……”凤沂墨想要上前,凤白渊拦住他道,“诶,皇叔,方才朕给过皇叔选择的机会,是皇叔自己选了汝璃姑娘,眼下就不要逾矩了罢。”
听到凤白渊这样说,司寇芊雨看他一眼,福身道:“王爷,这大概是妾身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希望王爷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芊雨!”等我!我一定会尽快救你出来。见她转身要走,凤沂墨终究还是忍不住叫她,在心里许下承诺。
“哈哈哈,傻瓜,你明明爱的是王爷,王爷也爱你,你甘愿却为我这个王爷根本不爱的女人自投罗网。你以为王爷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信你?因为他自始至终爱的都是你。”看司寇芊雨跟着凤白渊越走越远,汝璃突然疯了一样大笑起来。
司寇芊雨的背影微微一颤,和凤白渊一起快步走远。
离开御花园,凤白渊将司寇芊雨送到了晋陌曦的宁秀宫,司寇芊雨这才发现晋陌曦已经身怀六甲。
“王妃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看望本宫?”晋陌曦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朕让国师看了看说王妃与你属相相合最利生产,所以特地将她接进宫来陪你待产。”凤白渊再混蛋终究还是顾忌到晋陌曦有孕在身给了两人一个不太尴尬的理由。
晋陌曦笑道:“那太好了,多谢皇上处处为妾身着想。”
司寇芊雨终于知道凤白渊为什么不喜欢她一登基还是立她为后了,因为这是个聪明剔透的女子,明知道是谎言也会帮他把说圆,绝不让他觉得难堪和不快。
“嗯,那你就在你宫里让人帮王妃安排一下住处吧。”凤白渊点了点头说,“朕还有折子要批复,先回神木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