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刚从谷壑中采下一朵灵芝,并从断崖的‘桥’上救下了一位老伯,老伯连连道谢,惊魂未定。
似乎是可以看见我的,我也觉察到了他身上不逼人的深邃灵气。
弯月高照,人群散去,他穿着素净的白色的衫衣,沐着清淡的月光,靠在我对面的凤凰树下,他温柔如水的眉眼,像一个不可触碰的幻觉。
“今日之后,断崖之上,不可如此专横。”
他对我所说的第一句话,不怒不笑,他的眉眼淡漠,声音也很清冷,清冷的就像是冬日里的碎冰,虽然棱角凛冽,却似乎会融化在呵气唇齿之间的温柔中。
我虽然身居深谷,半点不得动弹,却深知这话中的责怪意思。
轻轻一甩柔韧的藤鞭,干脆顺着树干攀爬上去,不在理会。
“你再如此,阴司早晚会来拿你的。”
他顿了顿,道:“你本是长在断涯之边的一株紫藤,为何不可将你的枝条延伸至沟壑对面,让那么多的凡人丧生,这谷底冤魂无数,怕是你以后,世世不可为人。”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凉透我心,世世为人的梦想……
这样的男子,心深如海,他抱着手,面色意外的平静,声音却冷了下来。
“一状告到了冥府,怕是冤魂不息了。”
“我是妖。”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是妖,人的生死,无关我事,又怎能怨我?如若阴司的鬼差非要来抓我,那么我可真真就是冤枉的。即便我再怎么愚钝,我也明白。
生死由命,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就像我,说不定某些不定时的灾难突然降临,我的本体最终会沦落为一碾尘土。
这样的小妖精,就连自己的性命是否可以保住,都是世事难料的,更不会去理人了。
他是神,很多事情都不会明白吧。
他高高在上,他们的美名高传在外,衣食无忧,没有生老病死,不染凡尘,
我们呢?人人喊打,时不时来一个道士贴个符咒就会形神俱灭,哪一个以讹传讹的人会把我们说成是无恶不作的丑陋怪物,我每天担心是否会饿肚子,这里的气候也不好,根本就不适合紫藤的生长,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几千米的高山悬崖上,这里的气温低,夏天灼热难耐,常常起火,冬天寒霜降雪,常常会有几尺深,周围水流环绕,虽说是美景,可一到冬天就结为冰,气温异常,周围这些存活着的树、植物,甚至于一花一草,都是可贵的。
这里的人都是心甘情愿去走这座‘桥’的,若不是急着携一家老小出城,也不会丢掉性命!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妖精,能管得了多少?!我不曾逼过任何不相干的人,一切一切,都不怨我。
天下若与着这沟壑里的冤魂比起,简直就是微乎其微,他真当我是孤陋寡闻?!
来这里的所有人,都怀揣着各自的心愿。就连摔下山谷的人,都有正有邪。
有犯了事想要出城逃跑的,有卷了别人的积蓄逃走的,有为了不辜负家人期望苦读十年赴京赶考的书生,有为了出城赚个大钱的……总归,若不是这里的县官不愿拿钱修着断崖锁桥,又岂会有如此多的冤魂?
他伸出一双素净的手,触碰着我单薄的叶片——上边布满了尖利的刺,不知为何,我竟然有一种冰凉的触感,细碎如阳光般的温暖,冰冷如碎冰般的薄凉!
“呵,果真是一个不知所‘错’的小妖。”他读出了我的心事,嘴角噙着笑,眼角微微的带着深邃的弧度。
“希望你给我一个痛快的死法。”
他是神仙,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给我灭顶之灾,若是他有这个心的话,我逃也逃不掉,倒不如希求一个痛快,他怕是也会落得一个‘为民除妖’的美名。
我也恐惧死亡。
“你若是好好的潜心修行,将来也可以与我同上天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你有心的话,也可以在天庭的封神榜之上找到自己的名字,你本就有着一身的灵气,潜下心来也可以成仙,在天庭与众位仙家共修长生。”
他伸出右手,用指尖割破自己的血管,有妖艳的红色液体流出。
那是只属于人的……莫非是……
红色的血液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古老的咒术从他口中道出,暗夜潮湿的空气里,似是月光一般的温和素雅,淡然从容。
泛着淡蓝色光芒的血波从他修长的指间旋绕而出。连连卷卷,层层叠叠,晶莹剔透,丝滑的缓慢地汇入他的掌心,开成了一朵血红色的莲花。
神的武器就是如此的尽善尽美,就连杀生,也是如此的美轮美奂,迷幻我的眼睛。
他的眼眸变得越来越红,像极了他掌心开放的那朵血莲,我的世界一瞬间崩塌了,紫藤无力的垂落在地上,没有多少痛苦的感觉,可是周围的世界已经混沌不堪,抬不开眼,这时的生与死,我早已经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