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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 第四章

第四章

想着林大田的女人是他的妻子阿好。

天色昏暗了,出村那条公路已经看不清。屋檐下过年新贴的红纸片鲜红的色泽也暗然变成了黑褐色。

他大概已到青峰山了。她想,手里的刀飞快地剁着。猪乸菜立时变碎,流出了青青的汁液。她坐在门口一张短凳上,低着头,剁着猪菜,脸上的神情有点呆。她心里难受,在想着自家的男人。

男人没有回家过年,就因为当了厂长。这当然值得。男人过了人日却回来了。她高兴,脸上却不好现出来,只是眼里不时地闪着光。唉,谁知道呢?只过了两晚又走了。

都是我,她怨自己。如果她不到河边去,就不知道河水忽然上涨了;就是知道了,回来不说,男人也不会正时走掉,总可以多留一晚。怎么一张嘴就说了呢?鬼使神差似的。

她到河边去洗衣服。她本来应该到沸墩去,沸井腾腾的冒着热气,水热烘烘的。

河边没有人。入冬后,衬里再没有人到河边洗衣服了,只有她依旧来。

她走下堤围。其实,堤围早没有了,河边只乱耸着土堆石块。她足足有十年没有担心过河堤了。自从建了青峰山水库,水变得驯良了。涝了,水库大坝给拦着;旱了,水库开闸放水。全村人最放心的便是这水,早早便撒手不管那河堤了。阿好却对这水最关心了。这水同她男人有关。这里流过的每一滴水,都是她男人算计过的。手放到水里,就是冷,心也是怪舒服的。

她在大麻石上蹲下来,把脏衣服浸到水里。水真冷,她搓搓手,又笑着伸到水里。她到河边来的机会不多了,说不定两个月,一个月,或是十天半月,户口便会迁出去,她就会带着女儿和儿子,搬到电站去。她可是盼了十几年,心肝也想烂了。

水漫过来,阿好的脚一阵冷,湿了。

涨水了?阿好兴冲冲,想着马上告诉男人。男人定会很重视地当一回事听她说的。但她立时又冷了:男人会立射跑掉的,跑回他的青峰山去的。会的,一定会的。她犹豫了。可也真像鬼使神差似的,她很快洗完衣服,比平常快。她匆匆走回家去。一进门,开口就说“水涨了……”

男人果然注视着她,眼睛也微微眯上。她心里一阵快活。她最喜欢男人这种专注凝视的神情。她一阵兴奋,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妻子,有这么个男人的妻子。

男人果然马上跑到河边,很快又转了回来。然后,推出了单车。

阿好走过来,把挎包默默挂到车头上,眼睛垂下了。

真是被鬼使神差。阿好叹口气,丢下刀,把剁碎的猪菜扫到竹筐内,回身捧过大把猪乸菜,扔到跟前,却不动刀。她两条干瘦的手臂无力地垂搭在膝头上,眼睛盯着那青青的菜梗出神。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在想像着自家的男人。她叹口气,重新抓过刀,低了头又剁起来。

说实在的,她心里是不足。男人这次回来,她其实并未……是的,每次都一样,头晚他总是那么急,她总是跟不上。他总是在第二晚好好地满足她。昨夜也不知怎么,他倒缩回去了。她背过身去,对着土墙咬自己的嘴唇。她真想哭。她真想回过身去搂她的男人。她到底忍住了。男人兴许累了。厂长那么容易当么?管一头家都焦心烂肺的,何况管一间厂?男人也是四十五的人了,总不能还像后生家一样没检点没分寸。

阿好自解自慰,手里的刀起起落落,变得悠悠匀匀,被剁碎的猪菜细细地拥起了一堆。

“不过男人是变了……”阿好又想。最出奇的是男人居然不知道人是什么。从外国回来那阵,他在家休长假,有足足三个月的假呢。开头还好,整日笑嘻嘻的,看看这,摸摸那,东走走,西走走,村头村尾地转个够。天天要阿好煮大钵青菜给他吃,说在外国吃罐头吃怕了。可过了大半月,他变得懒懒闷闷,也不走也不叫煮大钵菜,从早到晚的不开口。问他怎么了,也不说。一日挨晚,小芳阿牛牯不在跟前,他老母也回屋去了。她见他又是闷头不语地坐在门口麻石上发呆,走上去推推他:“想什么?”他笑笑。眼里仍望着屋前那大片水田。说:“我想,人到底是什么?”

阿好吃一惊。“人不就是人吗?还能是猫是狗?”

男人似乎不高兴,沉了脸自言自语:“我们活在这世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好更觉可笑:“还会是怎么回事!还不是日求两餐夜求一宿?”

男人似乎又不高兴,皱皱眉抿紧了嘴不再开口。

阿好猛地记起未关鸡笼,忙颠颠地走到屋后去了。过后阿好思量,人是贱骨头,不能闲着,男人是闲出病来了。人就像那些蚂蚁,生定忙忙碌碌过日子。食闲饭只会移了心性。还有大把假期,阿好也早早地将男人打发回青峰山去。果然,他再没有问那些蠢话了。

阿好又把剁碎的猪菜扫到竹筐里,一边叫:

“阿牛牯!”

她喊儿子。一个九岁的男孩从里屋跑出来,脸蛋白嫩得像剥了壳的熟鸡蛋,眉眼却极像她男人。

“拿去沸井浸了。”

她说,手指指那筐剁好的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