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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商记 朝歌风云 第三章 出世

却见菡芝仙子宛若未觉,目光直视高擎的玉璃石,口中私语阵阵,若浅吟,若低笑。碧火玉璃石突然青光大盛,瀑耀开去,恍若龙行九天,凤鸣天山,天空云彩皆碧,岭间青光烁烁。此光笼罩在五老身上,五老皆闭目凝神,双手捏决。唯独后兽仰天长啸,急喷数口鲜血,身子拿捏不住,乌木鼎从肩上滑落。后兽脸上突转青白,扑伏在地,双眉高扬,满是痛苦之色。

烛盲一咬牙,按捺心神,拉起后兽。右手一个大抱圈,顺势抄起乌木鼎,又是一个回环身,将鼎炉置在五老中央。后兽舔了舔唇上污血,目中突露狠色,双手望月抱天,继而又埋在胸口。丹田之内玄功轮转,忍着剧痛,强行震住破损的精元,跟着其他四位长老,绕着乌木鼎里的圣火,舞了起来,口中一齐念道:“大帝炎神,咒我神力,我倚烈焰,唤我苍梧。”

菡芝仙子见此,心下了然,知他们是依靠巫术,召唤出封印在炎神乌木鼎中的燧火神兽烈焰火龙。幼时曾听上轩大长老讲过,此龙一旦召出,威力无端,所经之处,日月无色,人畜不留,俱为灰烬。此乃唯一能与碧火玉璃石抗衡的无上神兽。菡芝仙子冷哼一声,喝道:“去!”玉璃石中迸出数道碧火,画出圈圈光环,将五老罩在青色之中。五老顿时脸色苍白,几欲念不出词来,身上灼热涟涟,若不是自己功法深厚,怕是已经被碧光破损心脉,元神爆裂而死。当下更是不敢疏忽怠慢,双手虚抱圣火,脚步婆娑,强自开阵。后兽功力较浅,又是身受重伤,此时不禁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心中欲癫欲死。眯了眯眼睛,复又站起,不敢乱了脚步。

菡芝仙子面色阴沉,冷冷道:“我倒是看你们还能忍耐多久。”嘴里又是念了一句“去”,一道巨大碧火犹如北极光柱从玉璃石中翻滚而出,伴随龙吟虎啸,惊涛拍浪,巨山压顶般怒罩下去。五老身上顿时碧火缠衣游走,火势蔓延极快,愈烧愈旺。

五老恍若未见,脸色凝重,目光坚定,脚下一步一拐,未见慌乱,舞到浓时,只听五人同时喝道:“此时不出,更待何时。”声罢,天空阵阵霹雳,一道闪电瞬间打了下来,劈翻乌木鼎,鼎炉中火焰还未消去。又听“砰”的一声巨响,烈火高织猛涨,竟化作一道火龙。无边黑夜中,火龙挟云破天而上。五老不顾碧火焚身,盘腿坐下,齐声喝道:“去!”只听“嗖”的一声,火龙乘势破风怒吼,凶气腾腾的朝菡芝仙子呼啸而去。

菡芝仙子脸色乌沉,秀美紧蹙,斜眼瞥了一下杨任,杨任身上金乌骤大,将其覆盖起来。菡芝仙子微微一笑,浅吟道:“人生苦短,昙花一现,或许来世还有一场缘分。”她自被兄长送上火刑台,叛离部族之日起,便已心如死灰,没了家人,没了兄弟姐妹,没了日久生活在一起的族人,去了一个自己不为熟悉的世界。若不是心里还念着情郎,恐怕早已化身再世为人。今日遭逢此难,未报逃走的决心,竟是慷慨赴死,恐怕这才是她内心底真正的归宿。

菡芝仙子望望新月,嘴角露出醉人的笑容,似是好久没有如此畅怀过,心内无穷的释然。突然目转厉光,秀手高扬,将碧火玉璃石抛在空中。玉璃石霎时化作一条青龙,张牙舞爪,滚着滔天碧火,朝那火龙扑去。茫茫深夜,只听天上几声巨响霹雳,电交雷鸣,时而火光大作,时而碧色漫天。双龙相交,天地间,天际处,一片苍白无色。没了声响,没了恩怨情仇。菡芝仙子五老等俱都掩埋白色之中,看不清身影,只有几个黑点拖着长长的线。远方传来一阵深沉悠久的叹息,声音清亮悦耳,仿佛天籁,使人如临瀚海,如捧溪涓。

且不言菡芝仙子与火巫五部相斗如何,却说一方使出玄天至宝碧火玉璃石,一方催动炎神乌木鼎召唤出烈焰火龙。这两股巨力交错一起,天地惊颤,日月无光。近处草木焚为灰烬,远处山峰崩陷塌裂。走兽争先惊走,飞禽盘旋不落。火眠岭东边有座山峰称作千牢峰,此时受该力道波及,已是坍塌一半。巨峰横空倒下,激起万层尘灰,滚石分分掉落,直坠深渊。

千牢峰绝壁之上现出一块巨大顽石,石上青苔斑斑,裂痕参差。突兀出来,似是天然辟开一处。此石乃上古遗留,深埋山中,正逢这地裂山塌,才得以重见天日。只见天际红光涟涟,顽石似是通了灵性一般,左右动了动,突然腾空激起,“轰隆”一声在空中粉碎开来。

石头里蹦出个赤发裸体的野人,直挺挺的摔将下去,掉入丛林之中。野人手罩双眼,似看不得光色,左手撑地而起。片刻,睁开眼睛瞧瞧四周,又抬首望望天际。脸上表情木然,不知是何神色,是何心情。观他模样,约莫三十来岁,身形修长,健壮有型。头上青丝四散,枯黄微卷,邋遢至极。脸颊清瘦,削长拔挺,乌黑干裂。碧眼炯炯,深邃悠远,不怒自威。胡须跟头发连在一处,密密麻麻的缠在胸前。

那野人呆呆望月,时而双眉紧皱,似是在冥思苦想什么,时而猛摇脑袋,似是心中毫无头绪。只见他索性盘膝而坐,右手支额,缓缓闭上双目,打起盹来。片刻鼾声大作,一呼一吸之间,均匀有速,间隔冗长。鼾响如雷处,直震得周边松木林沙沙作响。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只是星月初下,黎明将至。那野人突然拔身站起,向林间奔去,身形矫捷,快如猎豹。遇到巨石蔓藤,或纵身跃起或横穿而过,动作极是灵活蛮横。待奔至一条溪流之处,野人起身跳入水里,激起层层水花,四洒开去。从水中立起时,那野人摇头甩开发须上的水珠,张嘴长啸。啸声浑厚绵长,听来不觉刺耳,反而感到安魂凝神,一片祥和之意。

那野人边啸边吼,道:“形神俱灭,形神俱灭,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吼毕,那野人右手捏掌,高高抬起。眼定掌落,五根手指已插入自己的胸膛,向下划开,硬生生的扯开一道口子。但见他脸上未有半点痛苦之色,双手扒开血口,观望良久,右手掏出自己的心脏来。腥红的心脏至于空气中,依然一鼓一张,不停跳动。野人凝视自己的心脏,细细观摩,沉吟一声,道:“少炎,少炎!”隔了一会,又轻声叫道:“不动雷王,不动雷王!”念到第二遍,泪水夺眶而出,竟吼了起来。吼声苍凉寂寞,悲痛欲绝,不复先前的刚毅无匹。

过了良久,那野人似是稍微平定心情,坐在溪流之中,默然不语。突然只见他顶上青气直冒,凝结不化,瞬间堆成一片云彩。身下溪流刹时溢出碧色,随着水波,画成一道水圈,将那野人绕在其中,只听他呢喃一句,闭目提神,口中吐出一丸血红的玉珠。野人呆视红珠,又抬头望向东方天际。金乌已偷偷的露出半个躯体,朝阳带着暖意普照大地,带走了夜晚的肃杀清冷。黎明盼到,又是一天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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