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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宗教 第四章

有一回他们完事以后,躺在床上闲聊。维纳若有所思地冒出一句:

嗨,幸亏你不是处女。

可是我……苏晓雨顿时紧张得要命,也很窘,万万没有想到维纳竟这么自信,他们可从来没谈到这个呀。苏晓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唯恐维纳会为此嫌弃她。

恰恰相反,维纳轻松地拍拍苏晓雨的屁股,挥了挥手,涎笑着说:

你不用紧张。这种情形瞒不住我,但我恰恰希望如此。

希望?为什么?

苏晓雨对维纳的话大惑不解,猴在他身上,非要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维纳经不住纠缠,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说: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就是特别不喜欢与处女作爱,对她们不是喜爱而是一种本能的反感。有个周末你有事回家中去,晚上我百无聊赖地在宾馆门口闲逛时,遇到一个打扮得挺浪的妞儿,会说一口蛮不错的英语。她要和我换美元,我说可以,我们到房中去交易怎样?

听你的,她心照不宣地挽起我的胳膊:

我相信你是不会让我吃亏的。

到了房中,一切都自然而然地进行了。可是当我进入她身体时,这妞儿突然尖声呻唤起来,双手还推着我的胯骨,一副紧张而痛苦的样子。我顿时生出一种警觉;于是我停下来问她,为什么很紧张的样子?

她说她没经历过这个。

我问她,难道你还会没经历过这个?我的感觉你不应该是处女呀?

她怎么也听不懂处女这个英语词儿。我可不想含糊了事,我立刻退出来,找来字典翻给她看。

她终于弄明白了,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

这一下可把我给大大地惹火了,我立刻穿上衣服,并叫她起来,马上离开我的房间。

她大叫起来:

你还没完事呢?

不,我决不和一个处女作爱。

可是我不是处女呀!我不过是以为……可以多要点钱。

这时我相信她的话可能是真的,可到了这个份上,我已经兴味索然了,我扔给她50元人民币,坚持打发她走了。

维纳为什么不喜欢处女?对此苏晓雨起先只是感到奇怪,以为是维纳的一种怪癖。但维纳告诉她的真实原因却是:他讨厌处女是因为会因此想到自己的女儿,同时更因为处女往往会死死缠住第一个与她发生性关系的男人,并可能以自己的贞操来要挟她的男人专情于她。他说他可做不到这一点,更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乍听这种话,苏晓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头像被谁揪了一把,酸酸地战栗不安。

维纳的意思不等于在说,他是因为估计苏晓雨不会妨碍他的性自由,不会纠缠他才与她做爱吗?

事实上苏晓雨倒也并不太计较他是否在自己之外还有别的性伙伴,她知道外国人尤其是维纳这种独身在外的西方男人不拈花惹草的实在不多。至少在正式结婚前苏晓雨决不会也不指望能够干涉他这种自由。可是要完全从心理上接受这点又委实是太令人痛苦了。最初令苏晓雨产生向成毓求助之心的,主要还有这方面的原因。

听了维纳以那样一种语气说那件事情后,苏晓雨的感觉简直无可形容,她绝望得竟想到自己还是去跳楼的好。这时候再不能向谁倾吐一下真会令她发疯呢!

可是,不久后,又发生了一件更让她头痛的事情。

那天,苏晓雨和维纳从外面回来时,在宾馆电梯里碰到一个日本公司的中方雇员c小姐,是个大约30岁的挺有气质也长得挺好看的女士,看见谁都笑眯眯的,给人感觉很甜。而且她皮肤白白的,个儿很高,体型也很苗条。

但是苏晓雨对她有一种本能的排斥感,虽然她没有流露出来。

使苏晓雨惊讶的是她和维纳一见面就亲亲热热地说笑起来。原来他们早几天已经在一次宴会上认识了。见到维纳,c小姐显得很开心,清脆如铃的笑声几乎没有止息过,而且喜欢拿手掩着红红的嘴唇,反而像是在夸张她那鲜润性感的樱桃小口。

苏晓雨当时心里就更别扭,忍不住猜想她和维纳的相处过程,直觉到他们之间也可能闪电式地发生什么。但是苏晓雨的克制能力还是很强的,她仍然很有礼貌地和c小姐问候、互相品评服饰,一点也不显拘泥或流露反感之色。又若无其事地参与她和维纳的笑谈,还建议他们一起到酒吧坐坐。

维纳对苏晓雨的表现满意极了,席间,他的手几次越过c小姐的背在她的背上拍几下,表示他的赞许。搞得苏晓雨又好气又无奈,真是哭笑不得。

报复的欲望如火如荼地沸腾起来。

可巧,苏晓雨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她看见一个年轻英俊的意大利小伙子独自走进酒吧,探头探脑地东张西望。她知道这小伙子叫莱尼,常住在这儿,经常向苏晓雨献殷勤,可是苏晓雨无意于他。这回可不同了,苏晓雨夸张地大声叫着莱尼的名字,招呼他过来一起喝一杯。

小伙子也是个角色,他兴奋得双手直搓,旁若无人地一屁股坐在了苏晓雨的身边,连珠炮似地向苏晓雨大献其殷勤。

两个人热烈地谈论个不停。

什么时候可以允许我请你吃晚饭吗?小伙子热烈地问苏晓雨。

当然可以啦。苏晓雨故意答得格蹦儿脆,同时暗暗观察维纳的反应。

太棒了!就在今天如何?

哎哟,对不起,今天我们头儿也有事呢。不过……苏晓雨低下头去,故作神秘地和莱尼耳语道:

明天你给我来个电话吧。

一言为定!

小伙子一坐下维纳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他先是困惑地望着小伙子,和c小姐的谈话也变得心不在焉了,后来则几乎公然露出一副厌恶相,对小伙子发出的每一句话都大皱其眉,对苏晓雨的笑声更是恨不得嗤之以鼻。苏晓雨在眼角的余光里将这一切尽情纳入心中,表面上仍然只作不知,只管和莱尼热烈地谈笑。

她感到仅仅让维纳恼怒还不够过瘾,她更想让c小姐难受难受。

她灵机一动,诡秘地拉着莱尼到门口,然后告诉莱尼,等一会回到席上去时,叫他故意关注她颈上戴着的那条闪亮的白金项链,什么不必说,只是问起一声,夸赞几句就行了。

这是为什么?莱尼傻乎乎地去苏晓雨胸前捞起项链来看。

别管为什么,反正我喜欢就行了。

莱尼点点头,跟着她回到桌前。

苏晓雨见维纳和c小姐都有些不安地望着他们,神色里仿佛都在问他们出去干什么了,不由得得意非凡。过了一会,见c小姐又和维纳在起劲地大谈什么了,她便向莱尼使了个眼色。

哇!连苏晓雨都没料到莱尼竟是个挺不错的演员。只见他心领神会地仰脸大叫了一声。

还把个双手往心口处一拢,脑袋直晃直晃地,完全是一副陶醉的神情:

这么长时间我竟没有注意到,你这是佩着的什么?金光闪烁,美丽而高贵?简直要让我心烦意乱呢!

莱尼俯向苏晓雨,双手托起她胸前的项链,就着光线啧啧不已地欣赏起来。

没什么呀,不过是一条白金项链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苏晓雨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还将项链托起来,让莱尼看个仔细。

维纳和c小姐都奇怪地望着莱尼,也不由自主低头去看苏晓雨的项链。

你放手!维纳突然脸涨得通红地向头脑几乎已垂在苏晓雨怀中的莱尼大喝了一声。大家不解地看他时,他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讪讪地向莱尼解释说:

会把它扯断的,你用的劲太大了。

是呀!苏晓雨适时地抓住机会也故意地嗔怪起莱尼来:

扯断了你可是赔不起的呀。

真有这么金贵吗?莱尼倒真有些紧张了。

当然,苏晓雨眇了维纳一眼:

你问他就知道啦。

大家一起把目光投向维纳,维纳则迅速地瞟了c小姐一眼,咳了咳嗓子,有些发窘地说:

也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只是……这是我送给苏小姐的……

是这样?莱尼的脸也红了起来,他开始感到自己受了苏晓雨的愚弄了。可是,苏晓雨根本不管他这会儿是什么心态,她的注意力在c小姐身上。她快意地捕捉到了c小姐脸上飞掠过的一丝强抑住的妒忌,故意向维纳飞了个甜蜜的媚眼:

虽然你这么说,但它毕竟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即使它一文不值,也是值得我好好珍视的呀,不是吗?

当然……

苏晓雨的报复很成功,不一会儿,心神不定的维纳就草草打发了情绪明显低落下去的c小姐,招呼苏晓雨离开了酒吧。

苏晓雨则没忘了和垂头丧气坐在那儿发愣的莱尼道谢,走到酒吧门口时,还回过头来,向他抛了个飞吻。

明天,明天怎么样?莱尼醒过神来,追到门口,拉住了苏晓雨。

明天?对对,明天我等你电话,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苏晓雨草草应付着,匆匆地跟着维纳走了。

看起来你们很熟?

电梯门还没关上,维纳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了,当然,他指的是莱尼。维纳的一大特点就是,自己遇到这类不愉快的事总是放不住。

当然,为什么问这个?苏晓雨故作不理解。

得了。维纳鼻子里哼了一声: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演戏。只是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必要来这个?

这叫一石二鸟。

什么意思?

很难解释。中国文化就这么博大精深,你可以去请教c小姐嘛,她比我聪明,又能说会道……

得了吧。你知道那种女人对于我实在是太平常了……

可是那种男人对于我也是太平常了!

是吗?维纳不相信地斜了苏晓雨一眼:

你们配合得并不坏呀?我是说那个帮你演戏的小子,他怎么连你的心思也估算得出?

很简单,他爱我。

天,这就叫爱吗?

当然。苏晓雨一脸天真地回答他:

有一阵他每天要给我献花,他说打死他也要和我结婚。

是吗?那不正好,你不也一直对这个问题有着很浓厚的兴趣吗?

有兴趣怎么了?毕竟我还没有结过婚呀?难道我就应该一直这么样的跟着你糊下去吗?

维纳耸耸肩,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又是答非所问地说:

看起来你们是很般配哪。我看他不会超过25岁吧?

不,你低估我了。我要结婚也未必只好嫁给莱尼,这个宾馆里就至少有十几个外国小伙子向我献过殷勤。

都想与你结婚?

对。除了你之外。

哈哈,维纳顿时得意地大笑开来:

看来我永远不向你求婚为好。

为什么?

那样就得不到你了……

算了吧,维纳,你压根儿就不打算那么做,不是吗?苏晓雨嘴上那么说,两眼却满怀希望地盯视着维纳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不料维纳连格楞都不打就接了一句:

当然,我说过你和那个莱尼挺般配的。

别扯他好不好?

苏晓雨因失望而沉重地低下了头,心酸酸地,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仿佛维纳真地打算把她甩给那个莱尼了。

见苏晓雨伤感的样子,维纳的心也软了下来,得了吧!他伸出两只手指,轻轻刮去苏晓雨眼角的泪星子:

我明白你的心思。

到底明白什么呢?

苏晓雨支起耳朵想听他怎么说,却又一次失望了。维纳仅仅是默默地捻了会苏晓雨的耳垂,欲言又止,结果是什也没再说。

这个狡猾的家伙呵……

电梯门哗啦一声打开了。在维纳跨出门的一瞬间,有一种强烈的欲望传到苏晓雨的手上,她几乎要伸出手去,重新关上门,不上维纳那儿去,永远永远也不去了。

然而,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事。虽然这类念头时不时地会在苏晓雨脑海中闪出,却丝毫也没有成真的可能。

维纳,维纳,你这人怎么这么狡猾?一到关键地方,你就滴水不漏,让人总是无法摸透你的真实心思。苏晓雨心里凄婉地叹息着,同时却又暗怪自己:怎么总把握不住机会呢?唉,罢了,总有一天他不得不明确表态!

总有一天!

可是,这一天到底在哪里呢?

一个星期六下午,维纳突然对苏晓雨说:

雨,如果今天我希望单独度一个周末,你不会介意吧?

……苏晓雨当然会介意的。因为相处以来,维纳不说明理由要求独处还是第一次,她本能的担心起来。但是苏晓雨是很要强的人,无论什么原因,她决不愿勉强他的意志。所以她竭力装得若无其事地说:

可以呀,每个人都有需要清静一下的时候,我自然也可以理解。只是,如果你有什么烦恼需要我帮助的话,尽管可以告诉我……

哦,亲爱的苏晓雨,你真是太单纯、太好了。事实上我……维纳奇怪地踌蹰起来,抓起桌上的剃须刀,嘶啦嘶啦地剃着胡子,半天不说一句话。苏晓雨便也不吭声,忍住莫名的忧虑,默默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想……你知道我是不喜欢对你隐瞒某些事情的。所以我想我应该告诉你真相,维纳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出了真情:

我想,你会理解我的。那个c,今天她与我有个小小的约会……

哪个c?

就是那个……那个c小姐。当然,只不过是很一般的约会,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

你不必说了……其实苏晓雨先前已经猜到会是这类事,可是没想到仍然是那个c小姐。

如果是一般的那种街头女人,苏晓雨也不会太在乎的,可是c小姐不同呵,她有体面的工作,有姣好的相貌、窈窕的身材,有……

维纳呵维纳!苏晓雨的心象被维纳猛击一掌,骤然愣怔了。有一刻,她真想劈面唾维纳一口,狠狠地咆哮一顿,然后扬长而去。可是话一到嘴边就变了。

维纳一向表示他特别欣赏苏晓雨与一般中国姑娘不同的那种体贴、开放和善解人意;苏晓雨不由自主地便总想打肿脸充胖子。同时,她也害怕自己一旦发作起来,尤其是在目前这种前提下发作,就可能永远失去维纳了。

这真是苏晓雨的一个致命弱点,一念及此,苏晓雨立刻就变得莫名其妙地虚弱不堪。对一般男人,苏晓雨总是有足够的办法和气魄去驾驭他们。可对这个维纳,她实在是一筹莫展,毫无办法了。

苏晓雨很清楚她完全是被他牵着鼻子在走,她一直想改变这种被动状况,可就是……何况今天这种情况,苏晓雨根本就没有经验,甚至闻所未闻。她想发作也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好,说了又会有什么意义!

她的脑海完全成了一片空白。

那个晚上苏晓雨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竭力装成满不在乎的模样离开维纳后,心不在焉地回到了家中。可是在家里仅仅呆了不到半小时,她就烦躁得坐立不安,甚至直想找岔子和父母吵上一架。于是她又溜了出来。

然而,一上大街苏晓雨的眼泪就断了线似地一个劲地掉个不停。她憎厌那些旁若无人、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汽车;憎厌那些人烟鼎沸、喜气洋洋的大排档,痛恨那些放肆吃喝、高声大笑的闲人;却又更加看不得摩肩接踵、娓娓蜜语的一对对恋人。总之她现在对什么都看不顺眼,虽然她明白这完全是自己的灰色心境使然,但她克制不了这种倒霉的情绪。

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公司所在的宾馆楼下。

维纳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

维纳的房间在9楼,她呆立在马路上望着他窗户透出来的微红的灯光,心如刀绞——她的眼前逼真地重现了维纳房中的一切情景:

音乐低旋,灯光迷离,漂亮的高脚杯,红红的葡萄酒,轻而悦耳的刀叉的叮铛声,还有维纳那嗬嗬的笑声和他惯用的化妆品的气息……

苏晓雨痛恨自己的软弱与屈辱,她一遍又一遍想象着自己如果冲上楼,干脆撕破脸皮和他们大干一场可能出现的情景;但是结果却又恍恍惚惚如一个死人般重新悠回了死气沉沉的家中。

她机械地打开了那只装满美丽的丝巾的皮箱,隐隐地想借那惯有的癖好来安抚一下躁动的心灵。可是,丝巾被她一条一条像扔垃圾一样扔满了床头,心头却仍是一片云翳,什么也没看进眼里,什么也没放进心里。床上落满的再不是色彩缤纷的云锦,倒更象是一片狼籍的枯枝败叶。

一来气,她又把丝巾胡乱一卷,统统收了起来。她木然地站在镜前,呆呆地注视了自己足足有二十分钟,脑海里一片混沌,镜中的她呆滞而憔悴。

后来,她不知怎么就打开了衣柜,又摆弄起衣服来。也不管是冬装还是夏装,几乎把她所有的在维纳面前穿过的衣饰全部一套一套地重新穿了个遍。

每穿一套,她就在镜前呆那么几分钟;默默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映出她当时穿着这些衣服出现在维纳面前的情形:他的惊讶,他的笑容,他的赞赏,他的尖刻的讥嘲、幽默的批评……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维纳时穿过的套裙。尽管受到过维纳的挑剔,苏晓雨自己对它仍情有独钟,它给她带来的是多么温馨的回忆呵。

这是在深圳穿的,那个梦一般美,诗一般伤感的夜晚呵。那天的维纳给她多少美好的印象呵,尤其他对那些乞丐的善良,在她心头激起的是一种多么复杂的情感呀,她感动并欣赏他的行为,他的言词,却又不由自主地反对他那么对待那些人,实质上维纳哪里知道,她是在为莫明其妙的失落感所支配,因而下意识地妒嫉起那些人啦。她心中实质上是暗暗地觉得维纳对他们的关心超乎于对自己的注意,虽然她当时也并没有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这不是维纳亲自为她挑选的西装吗?那在在“广大”商厦买的。试穿时,维纳不顾女营业员明显的不耐烦,反复比较着,足足换穿了十二种款式,才对苏晓雨伸出拇指道了ok。

这是她生日那天维纳送她的……

这是在北京爬长城时,和维纳兴起追逐时,不小心绊倒,被磨破的洞。苏晓雨还没见过维纳那么紧张的神情呢,也不问到底摔得怎么样,整个儿抱起她就跑,说是要送医院急救……

想着想着,苏晓雨陷入了可怕的幻觉:

苏晓雨穿着那套维纳最喜欢的衣服,万分凄楚地出现在维纳面前。

维纳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她;

c小姐惊惶失措地满房间找地方躲藏;

当维纳醒过神来,企图来拥抱她,抚慰她时,服了毒的苏晓雨凄凉地一笑,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将怀中一大抱玫瑰献给维纳,然后口吐鲜血,倒在他怀中……

苏晓雨为这个臆念激动不已,浑身哆嗦着,幻觉的翅膀越飞越高,竟痴痴地幻想出维纳由此而产生的种种可能的反应……

就这样,苏晓雨似醒非醒地折腾到深夜,实在困累了,才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衣物统统往地上一推,就那么和衣趴在床上昏昏睡去……

朦朦胧胧中,苏晓雨听见有人敲门,睁开眼再听,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屋里很静,听不见一点其它声音,四面漆黑,整个城市都在沉睡之中,家里人也一个个发出低沉的鼾声。

但是苏晓雨总觉得有人敲过门,于是她披衣起来,悄悄穿越客厅,将大门启开一条缝,向外窥视了好一会,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可是她奇怪地刚回到床上,却又听到了那清晰的敲门声。

她更加害怕,正想喊,却见窗玻璃上贴着一张熟悉的脸盘,定睛一看:呀!维纳来了!

维纳!

苏晓雨兴奋地叫着,打开窗子,却见窗外站着的原是个长着一脸毛茸茸大胡子的陌生人——苏晓雨赶紧关窗,却怎么也关不上。陌生人狰狞地笑着,力气极大地顶着窗子,苏晓雨想叫喊,却喊不出声来,情急中她一下揿亮了房灯,陌生人顿时如黑暗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晓雨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正在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回头,维纳却笑眯眯地坐在她床上!苏晓雨一头扑到他身上,拳头雨点般砸在他肩上:

维纳你坏死了!干嘛这么吓我?差点让你把魂都吓掉!那陌生人是你装得吧?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来吓我?

维纳狡黠地笑着,并不正面回答,只耸耸肩,作了个怪模样,那神情似乎在说:

难道你不欢迎我吗?

不欢迎!苏晓雨娇嗔着伏在维纳那宽大的肩膀上,索性追问道:

为什么你总这么躲躲闪闪,从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什么时候能听到你的真心话?你到底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糸?怎么看待我?今天我一定要你作个明确的表白!否则,我真的永远也不再欢迎你了!

维纳依然不说话,只温情脉脉地看着她。

你说话呀?

一定要我说吗?维纳终于收起了笑容,说:

那就让我献给你一首美丽的诗篇吧,我的所有感情都在其中了。

说完,他清清嗓子,真的一本正经地念诵起普希金的诗句来:

夜的幽暗笼罩着格鲁吉亚的山岗,

喧腾的阿拉瓜河在我的前面。

我哀愁而轻快,

我的哀愁是明亮的,

它充满了对你的思念。

啊,它充满了你,只有你……

再没有什么

使我的相思痛苦或烦乱,

唉,我的心又在燃烧着,

又在爱着了,

因为——

它不可能不爱恋。

听听,听听,这下你该明白我的心思了吧?

是的,很明白。你不可能不去爱恋。但是,你爱恋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反正你也明白是什么人。

雨,你今天怎么啦?为什么偏要和我较劲?难道你非要我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你看,你才相信我吗?

完全不必……

不,必须如此,看来我只有以这唯一的办法来重新取得你的信任了。那好吧,我维纳从来不是懦夫,我会让你看到我这颗真诚而鲜活的心脏是怎样在你眼前跳动的,你看着——

一晃眼功夫,维纳手里竟真的有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苏晓雨霎时惊呆了。只见维纳毫不迟疑地高高举起尖刀,向着自己胸膛就要刺下去——

维纳!苏晓雨一声大喊,可是,尖刀已经深深地扎入了维纳的心口。迸溅的血光中,苏晓雨一声尖叫,晕厥过去……

醒来好一会了,苏晓雨的心脏仍在剧烈地蹦跳着。

真是一个恶梦。

怎么竟做了这么个古怪的梦呢?苏晓雨抹了抹脑门,湿漉漉的一手冷汗。梦中的景象又清清楚楚地重现在眼前,苏晓雨使劲眨眨眼睛,抬眼去看窗子,窗子上白蒙蒙的,天色似乎已经放亮。

她仍然有些狐疑,便爬起来到窗子前看了看,果然曙色已经映亮犹在晨睡的城市。但市声已开始从各个角落里挤挤挨挨地喧哗起来。最近处的送奶小车壳洛壳洛的从窗前经过,清新的空气也从窗子缝里挤进来,凉凉地沁了苏晓雨一脸。

幸亏是一场梦呵……苏晓雨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可是,苏晓雨又隐隐地感到了一种怅惘的失落。昨夜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她的痛苦,维纳的背弃,扑朔迷离的未来……

那是个什么梦呵!怪的是,怎么梦中自己会那么清楚地记忆得起普希金的诗来了?那还是大学时看过的,爱过的,虽然那时的确记得很多,毕竟不少年了呀,这些年都不兴这个了。自己的兴趣也几乎与诗隔绝了,闲时喜欢的只是流行歌曲而已,要记也记得这些呀?

真够怪的。看来,真正的艺术,真正的文学对一个人的影响力的确是不可低估的,它有着神奇的力量。苏晓雨感慨着,虽然时间还早,睡意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不禁好奇地到近来几乎从不光顾的书架上找出普希金诗选来。

翻着翻着,一下子就找到了梦中背过的那诗:“夜的幽暗”;而且,原诗和在梦中记得的一字不差。可是现在要再背一遍,反而记不那么真切了,真是不可思议。

不会是一种微妙的神示吧?

这么一想,苏晓雨的心又沸腾起来。不由得又翻看起诗选来,怪的是,信手一翻,就被这样一首吸引住了——

阴霾的白天逝去了;

阴霾的夜晚

以铅灰色的棉絮铺满了天空;

像一个幽灵,从松树林的后面

朦胧的月亮冉冉上升……

她呵,走下山径小路,

走到喧响的浪涛拍溅的海岸;

挨近那庄严的峭壁,

这时,她坐下来了,

凄凉而孤单……

孤单的……没有人对她倾诉、哭泣;

也没有人忘情地吻她的双膝;

孤单的……啊,没有谁的嘴唇去吻

她的肩膀,雪白的胸,湿润的唇。

……

多想让维纳也看看这些诗,让她明白自己的感受——这些诗几乎是照着我的心境写的,反映的不正是我的现状,我的困窘,我对他的失望与期待吗?

他读过这些诗吗?他会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要不要找机会让他也读读这些诗篇呢?

不,他才不会有兴趣呢。他也不会甚至也不想知道我的心思。他顾不上考虑这些,他考虑的是自己的利害得失,忙的是抓紧时机寻欢作乐,他有得是寻欢作乐的条件和机会。而且,即使他知道了又怎样?知道了也不会怎样的。他没有切肤之痛,他会嘲笑这不过是女人的缠绵,过时的哀怨,多余的伤悲。

的确是多余的,至少是无济于事的,就象这些诗歌。

这些诗歌的确是举世无双的美丽篇章,问世以来,它一定打动过无数颗伤感的心,但是,它们对于活生生的世俗的人生能起到多大的实际作用呢?薄情人不会为美丽的言词所动,多情人不能影响任何人的本质;它们甚至影响改变不了那个孕育、创造它的伟大诗人的个性与命运,普希金不是惨死在爱情的阴谋之中了吗?

这些诗充其量能一时抚慰一下破碎的心灵,却仅仅是一瞬间的。合上书本,走上街头,太阳和千百年来一样地亮着,风和昨日一样的吹着,人还是那些人,世界永远是那个复杂而充满悲哀的世界。命运的车轮固执地按照它的既定轨道轧轧前行,决不会为任何人的喜怒哀乐所左右。

维纳也还是那个维纳,我又能奈之如何?

我呢?

我还是昨天那个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