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宇早有准备,这几乎已经成为了彭辉组织案情分析会的一种习惯。各组调查的情况汇报完之后,要到最后才轮到自己介绍现场的情况,结合现场情况分析案情,之后,提出自己下步的工作意见,然后,大家结合所有获取的情况,再进行一番讨论,最后,布置下步工作。这种方式,是鹿城区公安局刑侦大队遇到大要案的一种案情分析模式,也是全国多数一线地区公安机关普遍所采用的一种模式。这种模式既简单,也有效,而且对所有参会民警破案能力的提高,也有很大的帮助。
秋宇翻着面前的笔记本看了看,便抬头说道:“这里在座的多数人,都去过中天旅社,现场除了到处是血以外,具体的我就不多说了。我们现在工作还没做完,发现了很多疑点,也有很多暂时还没弄明白的地方。就目前来看,我也只敢说,死者伍德才,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受伤死亡的。”说完,秋宇苦笑了笑:“相信这里每个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没人会持反对意见,我也只不过是说了句废话而已。”
“另外,家属没到之前,我们还暂时没法解剖,但是已经没法等了,我过来之前,已经安排了人过去殡仪馆,先把尸表看了再说。以目前情况来看,最快也要今天下午才能通知家属,如果家属这边动作快的话,我准备今天晚上解剖,慢的话就明天。”
这话大家都明白,现在要查死者武德才的老婆,所以暂时还不能通知家属。
“死者的死亡性质,无非他杀、自杀、意外和疾病这四类,这个现场的尸体,相信没人会怀疑是疾病,也应该没人会怀疑是个意外。”秋宇一脸严肃的说道:”那就只有自杀和他杀这两种情况了。但从目前现场勘查的情况来看,这两种可能,我认为都还不能排除,我们这边工作还没做完,我暂时不对这方面发表任何意见。”
秋宇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我想说的是,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必须当做一起严重的刑事案件来处理,还是那句老话,不管性质是什么,我们最终都要面对死者家属,没有足够的证据,怎么面对?”
秋宇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现在工作没做完,现场勘查和尸体解剖是定性的关键,也是获取证据,确定侦查方向的关键。所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不会乱下结论。在这种各项工作刚刚开始的阶段,不管下了什么结论,都只会对调查不利。特别是专案组人员,一旦形成先入为主的思维,将很难再去理智的分析案情,很多时候,错案的发生,就是仅仅因为一个先入为主。
不管是什么性质,都要调查到底,这就是秋宇的态度。
秋宇说完,身体向后靠在靠背上,又才缓缓说道:“我想说的就这么多,没其他了。”
彭辉听秋宇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又转过头看着众人,说道:“既然大家都汇报完了,那我先安排接下来的工作,完了以后请钱副局长再做指示。首先,情报中队………”
其实,秋宇话才说到一半的时候,彭辉就已经知道秋宇后面要说些什么了,这么多年过来,他和秋宇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默契。只不过,在今天这种场合,需要秋宇来给大家吃个定心丸。毕竟,所有人都等着秋宇对这起案件定性,定了性,就有了方向,有了方向,就只需要顺着方向走,不必要调查的就可以放弃。这种顺着方向去调查的方式,非常有效、甚至是高效,但是,往往也是让案件走入绝境的罪魁祸首。
因此,秋宇这剂定心丸很有必要,根本就不给案件定性,也不提供任何方向性的东西,所有需要调查的情况,必须一个不漏的都查了,这就是定心丸的作用。
彭辉安排完工作,钱治国又做了一些指示,两人都是多年的老刑警,能想到的,彭辉都已经做了安排,作为分管副局长的他,更主要的,还是为大家做一些鼓励和动员,让大家满怀信心,才能更好的破案。
散会后,众人几乎都领到了任务,便陆陆续续离开了,只有秋宇被钱治国和彭辉两人留了下来。
“现在可以说说了吧!”钱治国看着秋宇,掏出烟递了一支过去,笑眯眯的问道:“我也需要你给我定定神,我已经给局长汇报过了,他盯我盯得很紧,压力很大啊!”说完,又皱了皱眉,继续说道:“从昨晚到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秋宇看着两人,两人也一脸热切的看着秋宇。
秋宇将烟点燃,猛吸了两口,叹了口气,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去殡仪馆看看尸表,回来再说,现在我真不知道。”说完,站了起来,快步走出了会议室,钱治国和彭辉面面相觑,郁闷得要死。
整个鹿城区只有一家殡仪馆,在鹿城区的西郊,离城区有十八公里,鹿城区公安局的尸体解剖室,就设在这里。
这个尸体解剖室,是三年前公安局向区政府专门申请了三十万经费建造的,经过与殡仪馆的协商之后,馆里专门腾了一间非常大的办公室出来,解剖室,就设置在了这里。
解剖室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摆放了一组共十二个存放尸体的冰柜,专门用于冰放尸体。内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解剖室。内间和外间之间设有一道玻璃梭门,梭门两侧的墙壁也是透明玻璃的。这个设置的目的,是为了方便解剖尸体的时候,见证人观望整个尸体检验的过程。没办法,按照程序规定,一般来说,已经明确了尸源的尸体,必须要由死者的家属对死者进行辨认,然后,再由死者家属,或者家属指定与案件无关的人员在一旁作为尸体检验时候的见证人,这样的尸检,从法律程序上来说,才是合法的。如果实在查找不到死者家属,才可以由公安机关指定或邀请与案件无关的人员进行见证。
解剖室正中摆放了一台用不锈钢建造的解剖台,台面是凹陷型的,需要解剖的尸体就放在凹槽里,上面设有刻度尺、冲水设备、滤水设备。解剖台正上方有手术室专用的无影灯,整个顶上全部是通风换气设备,是专为解剖腐败尸体而建造的。这间解剖室里,每年都要解剖几十具高度腐败的尸体(简称高腐尸体),这个通风换气设备,在这种时候就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可以将高腐尸体散发出的恶臭降到最低程度。
秋宇离开会议室,便独自开着一辆警用帕拉丁警车,风驰电掣的来到了这里。
一进解剖室,就见陈志、陈学明和汪家卫三位法医全都站在解剖台旁边。
解剖台上仰卧着一具尸体,尸体浑身上下的衣物都被脱了下来,皮肤上沾满了各式各样斑斑点点的血迹。特别是头部、颈部、双手和双脚这些露在衣物外面的部位,猩红的血迹浓密的粘附在皮肤上,显得特别的狰狞可怖。
陈志拿着一个尸体检验笔录正在记录,汪家卫手里端着一台相机,陈学明穿着蓝色的解剖服,面上罩着一个口罩,头上戴着头罩,手上还戴着一双沾满了血迹的医用手术手套,几人一边翻看一边正在讨论着什么。
“秋队,你会开完了?”看见秋宇进来,几人连忙停止了讨论。汪家卫看了秋宇一眼,又转过头拿起相机对着尸体某个部位“咔嚓”的照了一张,嘴里继续说道:“我们尸表也差不多了,正准备收拾好回来跟你汇报。”
“尸表什么情况?”秋宇走到了解剖台边上,一具浑身布满血迹的裸体男尸印入秋宇眼中。
尸体偏胖,尸体双眼和双唇紧闭,狰狞而又布满了鲜血的脸,仿佛在向人们控诉着其死前的痛苦。青灰色的皮肤,将那一道道醒目的创口和密密麻麻的血迹映衬得尤为可怕。最恐怖的是脖子,前面的大部分被割断,形成了一个比手巴掌还要大的创口,创口内部一片血肉模糊,创口周围的皮肤,也几乎被浓浓的血迹所覆盖。
沾满了血迹的双手呈半握拳状,双脚没有穿鞋和袜,脚背和脚底也同样沾满了血迹。尸体的头发已经被陈学明刮了下来,露出苍白的头皮。
秋宇站在解剖台边,睁大了双眼,不停的在尸体身上各处扫视着。
“尸体身上的伤主要是出现在腹部、前颈部、面部和头部,共有两种。”陈学明手上戴着白色的乳胶手套,上面也沾满了血迹,手指着尸体说道:“腹部、前颈部和右面部的是锐器伤,而左额部有少量的几处钝器伤,从伤口上来说,有些奇怪。”
秋宇点了点头,一脸慎重的问道:“现在还不能通知家属,尸体暂时还解剖不了,但是我们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你先说说你对尸表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