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警官，我们同意尸体解剖。”苗红英眼睛红红的，一进来便开门见山的说道。

“哦，能想通最好，既然这样，先办下手续，然后跟我们上殡仪馆。”秋宇平静的回答道，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说完，对着外面的大办公室喊到：“小陈，把尸体解剖通知书拿进来，让家属签字。”

半个多小时后，殡仪馆，鹿城区公安局尸体解剖室。

一具赤裸的男尸，浑身血迹斑斑的摆放在解剖室正中的解剖台上，秋宇、杨成两名痕迹员和汪家卫、陈志、陈学明三名法医站在解剖台旁边，王勇同样带着眼镜站在稍远的地方，注视着苗红英的一举一动。

几人刚到殡仪馆的时候，还能勉强控制住情绪，苗红英和武丽娜眼睛红红的站在一边轻轻啜泣。当尸体从大冰柜里取出放在解剖台上，并从绿色的尸袋里抬出来的时候，都一眼就认出了死者的身份，不是武德才还能是谁？

武英杰和武丽娜差点哭晕过去，要不是秋宇几人拦着，几乎都要上去抱着尸体痛哭。苗红英看见这个样子的武德才，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来。

“几位，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是想让武德才这个样子一直躺在这里，还是想赶紧把正事处理完，给他洗干净了穿好寿衣，再好好处理后事？”秋宇看几人也差不多了，才大声的说道。

果然，几人听完这话，逐渐的就平静了下来。

秋宇将几人叫到解剖室的外面，王勇赶紧跟了出来。

“你们都看清楚了么？”秋宇看着苗红英问道。

“看清楚了。”苗红英依然用手捂着嘴，一脸悲伤的点了点头。

“可以确定是武德才吗？”

“可以。”

“嗯，那我跟你们说下接下来的事，”秋宇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们都看见了，尸体之前所穿的衣服是我们脱下来的，解剖完之后，可以全部移交给你们，包括我们在现场发现的包、证件、现金之类的遗物。现在，我们要将尸体表面清洗干净，查看他受的外伤，之后才进行解剖。这个过程，我们会全程录像，当然，还需要你们家属在一边做个见证。”

“我们这样做，不是对死者不尊重，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对死者的尊重，我们才这样做，也只有这样做了，才可以明确死亡原因。死亡原因一旦明确，才可以为死者伸冤，才可以为死者洗刷屈辱，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几人听秋宇说完，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秋宇说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苗红英，见她也仅仅只是点了点头，没其它异常情况，便又认真的问道：“那现在哪两位来给我们做见证？”

让家属在解剖尸体的时候，站在一边看着做见证，秋宇一直以来都觉得是件很残忍的事，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在心里将那些制定法律而又不参与执法的高层人物彻头彻尾的痛骂一遍，这他妈的是什么操蛋的法律，有想过人家家属的感受吗？

“要是有一天自己能够遇到制定这法律的人，他要是也有家人被杀了，让我来处理的话，我非得让他亲自在旁边看看不可，那得多解恨啊！”每每这个时候，秋宇就在心里这样想着，也许这种想法太幼稚，但秋宇就是常常会忍不住这样去想，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宣泄出心中对这些不合实际的制度的不满。

国家的法律，不是由真正执法的人来制定，而是由那些所谓的专家、教授和一群群道貌岸然的领导坐在办公室里商量了制定，很多时候完全没有实际操作性。而这些问题，对于秋宇这样一个小小的警察，也只能在心中骂娘而已，骂完还得继续执行，毫无办法。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苗红英才哽咽着说道：“就让两个男人去吧，我们几个女人去外面大厅里等着，顺便选选骨灰盒，还要找这里管事的商量下我男人的后事。”说完，几人女人就相互搀扶着，一边哭一边向外走去，王勇赶紧跟了出去，只留下秋宇、刘正明和武英杰三人。

秋宇想了想，又看了看两人，对着武英杰说道：“小伙子，你还年轻，家里今后也离不开你，你不用进去做见证了，让你姐夫一个人就可以了，去陪你家人吧，这个时候，女人很需要家里有个男人。”说完，拍了拍他肩膀，自顾走进了解剖室。

听他这一说，两人明显楞了楞，不过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刘正明看着武英杰，叹了口气，说道：“照看好你妈和你姐。”说完又拍了拍他的手臂，就跟着秋宇走了进去。武英杰一个人静静站在那里，眼里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只不过，泪水里除了悲伤以外，还多了一些感激。

秋宇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合规矩，但也仅仅是有点不合规矩而已。让一个年轻人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解剖，这种事，秋宇内心极其抵触，压根做不出来的。像武英杰这样的年轻人，人生的路才算刚刚开始，他不想让一个如此年纪的青年，一辈子活在亲眼看着自己父亲被开膛破肚的阴影里。有时候，违反一点点法律又如何，不违反道德，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才是秋宇做人的准则。

刘正明安静的站在解剖台旁边三米外的地方，静静的看着几人翻动着自己老丈人的尸体，脸上阴晴不定，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反正，肯定不会好受。

三名法医早已经穿上了绿色的专用解剖服，之前已经初步勘查过尸表，几人拿着喷头和毛巾，正在认真清洗着武德才的尸体，杨成挎着一个“尼康”单反相机，正准备照相。秋宇也没闲着，拿了一叠尸检笔录站在一边，准备帮几人记录。

清洗干净后，武德才青灰色的尸体呈现在了几人面前。

“秋队，尸表的伤如果没有其他发现的话，不用记录了，上次基本看过了，只是需要重新照相。”说完，在其中一个伤口旁边贴了一张比例尺，就示意杨成照相。秋宇答应了一声，就站在旁边，眼睛看着尸体，目光不停的在尸体身上扫射。

“跟之前看的差不多，没有多余的伤口。”陈学明翻动完尸体的其他创口，便开始仔细翻看尸体的颈部，毕竟，这里才是最致命的地方，必须作为一个重点。

“把伤口周围的皮肤洗干净一点。”秋宇也同样盯着脖子上那个有手巴掌大的创口，认真的说道。

“创口周围有一些很浅表的划伤，从形态上来看，应该有四条，都是长条形，基本跟最大的这个创口平行。上次因为没清洗，被血迹覆盖了，没有发现。”陈学明一边细看一边说道：“还有，脖子这个创口不是一刀，最少也有五六刀，具体的数量还需要仔细的分辨，方向还是很明显，都是从左向右。”

“杨成，把这些都给我细细致致的拍下来。”秋宇说完，站到一边沉思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就听杨成说道：“好了，秋队。”

“嗯，双手上有没有伤，特别是抵抗伤？”

“刚才就仔细看过了，没有。”

“那好，剖吧。”

汪家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手术刀，从脖子喉结下面开始，一直划到了下腹部。然后又拿出医用剪子，将前胸处的肋骨剪了下来………...

汪家卫和陈志两人站在尸体两侧，双手拉着陈学明划开的这个大口子，用力向外一分，就将尸体的整个胸腔和腹腔都暴露了出来。汪家卫将手伸了进去，将腹部的内侧的伤都检查了一遍，又将各个器官逐一翻出来仔细的看了看，每看一个地方，就让杨成用相机记录下来。

“心脏没有损伤，肝脏没有损伤，肺也没有……….”陈学明逐一说道，说完，又看着秋宇道：“秋队，整个胸腔和腹腔内的器官都没有受损，与之前看的尸表比较吻合。只有少量的血液在腹腔里，这倒是与现场比较吻合，他身体里面绝大部分血液都在了现场。接下来，我们开颅了啊。”

“嗯，继续。”

头发是上次勘查尸表的时候就刮了的，这次倒是省了很多麻烦，几人忙着开颅的时候，秋宇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刘正明，虽然他一脸呆滞的看着前方尸体的位置，但却感觉眼神很空洞，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被恶心到了，。

秋宇走了过去，拍了拍他，问道：“你在看哪呢？”

刘正明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之前是不是在梦游，看到旁边站着的是秋宇，才喘着粗气说道：“吓死我了你。”说完，就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说道：“我还是站在门口看吧，应该也可以的啊，我抽只烟。你们这工作，太恐怖了。”

说完，自顾掏出一支烟点了起来，就站在门口，眼睛也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

秋宇无奈的苦笑了笑，又走回到尸体旁边。

“秋队，头皮打开了，就是与表皮对应的额部有一些损伤，颅骨没有骨折。从目前情况看，应该不会有颅脑损伤，不过还要等颅骨打开再说。”陈学明见秋宇走了过来，就赶紧汇报道。

陈志正拿着一把钢锯，见秋宇点了点头，就按在尸体的头部用力的锯了起来，不时传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种钢锯，就是一个弓形的钢架，架子上面安装了一片细长条形的锯片，锯片随时可以更换的那种。非常的老式，也非常的常见。

其实在这个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年代，这样的工具在很多地方的公安机关或许早已经淘汰了，多数地区，都是用电锯、绳锯这些高端的产品，但秋宇他们这里，这个工具在法医老曹的带领下，却一直没有更换过。用老曹和几位法医的话来说，这个东西虽然用起来比较费力，但却是所有工具里面开颅最不容易出现问题的，所以，被一直沿用了下来。

有的时候，先进的东西，不一定就是好的。也许，最初跟随你的东西，才是最适合你的。

陈志锯得差不多了，就用手术刀柄伸进锯开的缝隙里轻轻撬了几下，发出“咯啧、咯啧”的声音，没几下，整个头顶的颅骨就被取了下来，像一个碗一样放在了一边。陈学明又将大脑取了出来，用水清洗了一遍。

“颅内没有损伤，秋队。从目前情况来看，如果毒物化验没有问题的话，应该可以确认是锐器至失血性休克死亡了。”陈学明一边翻看着大脑，一边说道。

“嗯，小陈，取点胃内容物（指的就是人胃里面的东西，包括胃液和吃进去的食物）和肝脏，还有心血（直接从心脏里面抽出的血液），准备连之前取的指甲和现场血迹一起送检，还有，把尸体指纹也取了，一定要好好的取。”秋宇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把脖子划开，看看气管和食道，还有舌骨也取出来，看看有没有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