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纯向我点了点头,章怀站在她的身后,用力的向我挥着双手。
“怎么想起来吃烤鱼的。”薛兰坐在章怀身边,正在细心给盘子里的鱼挑着刺,我向她点点头,对章怀问道。
“她们要来的啊!”章怀说道,“她们现在开始不迷恋户外远足,开始迷恋滨城的小吃啊。”
“好的想法。”我对傅纯笑笑,她还在盯着我看,在家中的想法突然像消失了一般,我只想坐在她的身边陪着一起吃饭,“不过别吃的太多,减肥很麻烦。”
“所以吃烤鱼嘛!”傅纯轻轻的说道,“章怀说,你对滨城的小吃最熟悉!”
“钱琨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做滨城的小吃,把滨城的所有美食都罗列了一通。”章怀在一旁大声说道,“包括哪里的牛肉汤最好吃,哪里的豆腐脑和砂汤(一种皖北汤类食品)最鲜。”
我点点头,我觉得章怀现在有点神经兮兮的。
“你这么厉害?”傅纯说道,“你以后都带我吃好吗?”
她歪着头对我说这话,神情娇憨,我的手又开始有些颤抖了。
“其实,这篇文章我是在三年前写的。”我放低声音说道,眼神却看着薛兰,“叫做滨城爱情美食指南,我曾经专门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到八公山给一个女孩买过豆腐饺子,这个故事也写在那篇文章里!”
薛兰的身体轻轻依偎在章怀身上,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我与傅纯的对话。对于我和傅纯的事情,她一清二楚,可现在她也装着不知道。
“哪个女孩?”傅纯接着问道。
“是你。”我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傅纯看着我的眼神陡变,刹那间似乎她的眼神闪光一丝奇怪的神色,有点温暖,有点惊异,但很快就恢复了温柔。
“你骗人。”她笑着对我说道,“我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不知道。”我对她说道,“其实有些事情忘记不一定是件坏事。”
我的这句话似乎将原来活跃的气氛弄得低沉起来,连章怀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我要了一瓶啤酒,静静的喝着。就在酒快要喝完的时候,薛兰突然对我说道,“钱琨,我和傅纯要搬家了。”
“怎么?”我诧意的说道,“你的房子不是住的好好的吗?”
“我想把房子卖掉,准备投资移民。”薛兰对我说道,“这段时间我租房子住。”
我看了看章怀,对于这种事情他应该有所反应。
“薛兰卖掉房子后我们结婚,”章怀说道,“然后我们一起去移民。”
“到哪里?”
“德国法兰克福商业移民,只需要2.5万欧元。经济危机外加人民币坚挺,只需要20万人民币左右。”章怀说道,“很不错啊。”
德国?我突然想到了那个德语单词,tot。
“你去德国干什么?”我问道。
“很多事情都可以做啊。”章怀说道,“总会有口饭吃。”
这不是我记忆里熟悉的那个章怀的性格,他是个很稳重的人,不会随意做出决定。他在中国有一份别人梦寐以求的教师职业,我不明白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你们要搬到哪里?”
“西区的老楼。”傅纯接口说道,“我也一起搬过去。”
“你去那里做什么。”听到老楼这个名字我一楞,那栋楼相当有名气,实际上是一栋烂尾的高层建筑,几经债权转手后变成了低档的出租公寓。如果你乘车去皖北,你会在路上看到那栋大楼,一栋一百三十多米高的大楼,外层楼壁是光秃秃的水泥墙。里面的住客乱七八糟,据我了解还有不少传销组织把那里定为窝点,警方不断清扫他们。但那栋楼太大了,出口就有三四处。于是剪不断理还乱,警方始终就无法彻底清除他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和薛兰互相照应啊!”她对我笑着说道,“你明天有没有空,帮我们帮家吧。”
“没问题。”我看了看傅纯,我突然觉得,她真的很陌生,很陌生。
吃完饭我和章怀将她们俩送回了家,接着我将章怀带到一家咖啡馆里。
“你干嘛?”他有些不耐烦,“有必要专门请我喝咖啡吗?”
“章怀,薛兰发疯了,你就陪着她一起发疯。”我对他说道,“你移民做什么,到德国给别人上中文课?还有,搬到老楼去干什么?”
“因为我爱薛兰。”他对我说道,“难道你不爱傅纯,如果她要你搬去老楼,你去不去。”
“不去。”
“你不爱她?”他歪着脑袋问我。
“我会不让傅纯到那里住。”我本来还想对他说关于tot那个单词的发现,但我现在觉得对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恰恰是因为我爱她。”
他瞪了我一眼,随即将头轻轻昂起吹起了口哨。我突然觉得这个章怀也很陌生,我连喝咖啡的心情都没有了,“买单。”
回到家中,我疲倦的要死,去搬到老楼住,那是栋烂尾楼,最后一个买家买到后将它装上了水电,因为这样便于出租。但那栋老楼附近什么都没有,全是农田。如果你在夜晚去老楼,你就只能踩着田埂去了,至于路灯,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她们到底想在做什么,一句话突然在我的脑海里闪过,薛兰和傅纯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们是有目的的,一定是有目的的。
我打开了窗户,其实室内室外一样闷热,这该死的雨,楼道口前惨白的灯光打在楼前那片水杉林中,我低下头来,想在沙发上把香烟找到,但就在那一刹我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被人窥视着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自窗外的水杉林。
我轻轻的抬起头来,水杉林中的水杉的身影斜斜的拖在地面,形成“/”形,只是在树林的中央,有一个x形的阴影。
水杉林里的树木都是一字排开的,它们的阴影不可能形成x形。
一个矮胖的人形影子,站在林中,他的身体投下了这道阴影,形成了x形。
他没有打伞,身形矮小,孤立立的站在水杉林中。
他在做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做,屋内的灯并没有开,反而是户外更亮一些,他穿的应是一席黑衣,他静静的在那里站在,在黑暗中,我似乎看到了一双瞳子,正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我呆住了,那个人正在观察我的窗户。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掏出了手机,这时候有一种人最可靠,警察;恰好,我就有一位做警察的朋友,张凯。
“你肯定你被人监视吗?”张凯在电话那边问我,“你最近做了哪些不寻常的事情,比如说经常在电子取款机里取出大笔金钱,诸如此类的事情?”
我在家做了好几天的宅男,今天晚上出去吃饭,是我从乌陀山回来后的第一次外出。
“没有。”
“那你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行为引起别人注意的。”
“没有,我只是前几天去了一次闽省。”我突然想到,我被人监视会不会与薛兰和傅纯有关。
监视我的人,身材矮胖,肯定不是薛兰和傅纯。
“我想去看看这个监视我的人。”我说道。
“我不赞成你去。”张凯在那边说,“你现在拿出数码相机,尽力把他的形像拍出来,哪怕模糊也没有关系,但不要开门,也不要一个人出去。”
“张凯没事。”我说道,“你忙吧,我能处理的好。”我合上电话,从阴影的形状来看,那个人的身材很矮,应该不到一米六,我想,他不是我的对手。
我从厨房里摸出一把菜刀,轻轻的擦在后腰,这是我自卫的武器。我轻轻的扭开了大门,拐过楼道口,水杉林已经出现在我的面前。
静,只有雨滴落在地上发出的嘀哒声,那个矮矮的身影站在水杉林中间,我很想看看,到底他为什么要监视我。
真是这样吗,也许我想找到一个答案,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答案。
我一点点走入了水杉林,那身影突然晃了晃,他应该是发现了我,紧接着,他迅速向另外一侧的马路上跑去。
“站住。”我大叫道,“你在这里是干什么的?”
那身影像一个圆球向前窜去,在学校踢球时我踢的是边后卫,百米速度曾有十一秒二,我想我能追的得上他。但脚下湿滑的泥土显然影响了我的速度,我只看见那个黑色的圆球离我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见鬼。”我跑到马路上,弯下腰喘着气,我竟然没有追上他。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按下了接听键,是张凯。
“你现在怎么样?”
“我没有追到他。”我喘着气说道,“他跑的可真快。”
“这个人是男是女?”
“应该是个男的。”我说道,“如果是女人,那她跑的未免也太快了。
“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想,我很安全。”我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面前的水杉,它们像刚刚被检阅过的士兵一样,笔直的挺立着,丝毫没有受到人类活动的干扰,“只是,我想知道什么人在监视我。”
“你很难再找到线索。”张凯在电话那头说道,“因为他不会冒着再被你发现的风险来监视你,钱琨,你做事情太冲动了,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变过。”
我无声的笑了笑,这是我的优点之一。
“有事情我会再打你电话。对了张凯,”我问道,“我有个朋友想搬到西区的老楼里去住,你觉得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张凯的回答很快,“那里面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你的朋友怎么想起来去那里住的?”
“我也想知道。”我苦笑着说,就在此时,手机突然传出了短信铃声,“张凯,我先挂了,回头有事情再给你电话。”
“注意安全。”他也挂断了电话。
短信是傅纯来的,“钱琨,能帮一起整理一下物品吗,我明天就要搬家了!”
我茫然的将手机放回口袋,我可以拒绝吗?
傅纯的房子和三年前一样,整个屋子充满了紫色的氛围,她的屋子是租住的老式公寓,一室一厨一卫,正对着房门是一件紫色的大床。傅纯穿着一件深黑色的吊带裙,裙下的肌肤分外雪白。
我觉得我的心不是在跳动,几乎是在敲动胸膛。
“门没有关?”我说道。
“等着你来,所以没有关。”她冲着我笑了笑,牙齿微微露出,“你在家干嘛,要睡觉了吗?”
“没有。”我定定神,今天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有些事情可以乘机问问她。
“我找到了很多东西。钱琨,”她说道,“还有我们之间的照片,我们之间竟然照了这么多的照片,不过有很多上面都被打了黑叉,是你做的吗?”
那可能是我做的吗?
“我这里有一张奇怪的清单。”傅纯递了一张发黄的纸给我,“你看看。”
我接了过去,纸上的文字分为两列,一列标为“钱琨”,另一列标为“傅纯”。我在钱琨一栏中看到第一行文字是“三只玩具熊”,我顿时就明白了,这是她在三年前和我分手时列的物品清单,那三只玩具熊现在躺在我的储藏室里。
“过去的东西。”我将那张纸还给了她,“你要我做些什么。”
“东西都整理的差不多了。”她笑着对我说道,“明天喊一辆货车来就可以了。只是这里面很多东西,似乎都有你的记忆。”
我只觉得双眼一酸,眼泪几乎就要落了下来。
“也许吧。“我勉强的笑了笑,“看来我没有多少能帮上你的。”
“明天你要帮我搬到新家。”傅纯轻轻的伸了一下双臂,胸前一片酥白,我能听到我血管的跳动声音。
“我好累。”她轻轻的对我说道,“你呢?”
我点点头。
“你好像很害怕。”她笑着对我说道,“看到我害怕吗,你以前一定伤害过我!”
“没有。”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叫道,“怎么会?”
“坐到床上来。”她用手指了指床,我依言坐了过去,她的体香一点点渗入我的鼻孔,我看到她的脖子上有一条黑色的绳子,但绳子上挂的饰物应该拖在她的后背上,“你是不是很爱我。”
“爱。”她的这句话让我恢复了平静,“我非常爱你。曾经、现在。但你拒绝了,我不知道你在乌陀山里倒底遭遇了什么,但是傅纯,我真的觉得你很陌生。你记不记得你和我分手了,那些照片上的黑叉是你划的。有段时间你恨我入骨,因为你说我踢过你一脚。你能不能记起这些事情?”
傅纯的眼睛闪过一丝恐惧的神色,但只是刹那间的事情。紧接着,她的右臂触到了我的肩膀,“现在呢?”
“现在我爱你。”我站了起来,大脑里一片空白,“我不想这样重新开始,如果你现在和我吵一架,我会非常开心。因为至少我知道你还是你!”
她并没有回答我,只是身体向我倾斜过来,我的小臂上感到了一阵酥软,但我挣脱了。
“明天早上七点半我来帮你搬东西。”我站了起来,“你最后对我说的话是,‘我永远永远不想再见到你’,如果你能记得这句话,傅纯,我会比现在还要开心。”
她怔怔的看着我,我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站了起来,走到房门后,轻轻的合上了大门。
蠢,真是蠢极了!走到街上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她是爱我的,可我为什么要说那些狗屁话,难道我真是柳下惠吗?
我抬起头来,傅纯房屋的窗户打开着,她正低着头看着我。
我希望你早点想起来你和我的争吵,傅纯。我在心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