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临茶楼，雅间。

玄凌推门而入，恭敬地弯腰：“老师。”

立在窗前的人并未回身，只是稍颔首，而后继续向窗外望去，留个玄凌一个静默的背影。

玄凌愈发恭敬地走近窗边：“老师可是看见了些什么？”

窗前的人这才侧过身，抬起搭在窗沿的手，指尖轻叩窗沿，发出沉闷的笃笃声：“看对面的楼里，那桌上的菜色哪样不是接近百两银子，再看楼旁巷子里那个小孩，方才就为了偷一个馒头，被人追打至此还是一身伤痕，凌儿你以为何如？”

玄凌一路张扬过市引得无数女子秋波的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但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僵硬线条，很难想像，如何才能将这张略显阴沉的脸与那个总是带着将几分性感与恰到好处的笑容糅合得淋漓尽致的男子联系在一起。

“学生以为，人，贵贱由天，生乎宫墙，便注定为王侯；生乎孙门，便注定为将相；生乎市井，便纵为了争抢一个馒头而丧命也是与生俱来的宿命。我既是万众景仰的所在，便无需体味这些蝼蚁的挣扎，成霸业者，安能以俗世之心羁之绊之！”

方才抬起的右手猛然按下，停顿良久方才抬起，窗边的人转身坐到了桌旁。窗沿雕饰精美的梨花木上，五个指印赫然在目。

被唤作老师的那人端起桌上的茶杯，握杯的右手隐隐用力，上好的白瓷杯口已隐隐出现裂痕，玄凌担忧地看向他，轻唤一声：“老师……”

那人方才缓缓散去了手上的力道，放下已然开始渗水的瓷杯，深深地看了玄凌一眼：“凌儿，并非为师愿意让你变成一个心狠歹毒之人，但你要清楚，你的出身注定你不可能像那个小孩那样为了活命的粮食去与人拼命，你现在的一时果断，将会为无数人带来生存的机会，你不是那般的贱民，你的高贵你的聪慧还有你背负的责任，都是你无法选择的无上荣光。”

他望着玄凌的眼神随着拔高的声调逐渐变得愈加火热，玄凌在这般注视下扬起脸，眼中的动摇逐渐散去，眼神里满是惊人的坚定：“学生知道了，吾乃万众之希冀，绝不会因了几丝不该有的凡情而影响了大业。”

男子发出低沉而喑哑的笑，沙沙的如同指甲滑过枯木：“为师早知没有看错人，为师还等着凌儿为为师一雪前耻！”

他忽的仰天长啸，露出长发遮盖下的脸，这是一张怎样的轮廓分明白净异常的脸，浓密却不粗犷的眉，笔挺英气的鼻，暗红的唇，幽深的右眼散出阵阵渗入心底的冷气，左眼……不，没有左眼！空荡荡的眼眶从缚眼的帕子里露出些许，黑洞洞的给人未知的心悸。

“你前些日子在街上可是从凤阳侯府的马车下救下了一个女童？”男子复又低头，择了只新茶杯，边沏茶边开口。

“学生不敢有所隐瞒，只是学生彼时觉得救下那个女童只是举手之劳，学生……还是不忍见到如莞尔一般年纪的女娃儿丧生于马蹄之下……”听到男子状似随意的问话，玄凌的心忽的就紧了紧，不知老师开口是为了这女童还是为了……

“莞尔……凌儿你尽可放心，莞尔在灵山静养，前些日子传来的消息说莞尔的身子已经好多了，梦魇之症也减轻不少。”男子难得得露出一丝温暖的笑。

“药材为师已派人去寻了，凌儿你只管专心谋划我们的大业，待得大业得成，有什么药材是我们寻不着的！”似乎觉得这般的鼓舞还不够，男子复又说道：“便是倾城之姿的美女，待得那时只要凌儿你愿意，也只配当一个侍女。”

顿了一顿，男子的目光陡然沉重锐利：“那个女子，就连为师也探不出身份，甚至连她你一身前所未见的功夫也难以辨别，她，太危险。若是有朝一日她成为阻挡我们大业的绊脚石，为师定会替你除去她！”

听着男子话语里毫不做作的狠决，思及那个百变的小猫一般令人难以捉摸的女子而露出的笑容很快消失，转而，是无边的沉默。

“学生知道孰轻孰重。” 良久，屋内忽然响起一声回应。

“去做你该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