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返京途中,康熙帝睡梦尤酣,忽被一阵嘁嘁喳喳之音惊醒,只觉似是有人靠近他的帐篷、又似缝隙之外有人向里窥看。
康熙帝大惊,那人一见自己惊醒了皇帝,忙抽身逃离、不见影踪。
一夜辗转无话,次日康熙帝召集随侍问起昨晚夜半之事,都只道观身形、闻声息,似是太子无二。
这些时日皇太子的风波本就不小,加之帐殿夜警一事,不得不令康熙帝起了怀疑之心,只觉皇太子似有“弑逆”之嫌。
沿途之中,胤禔等皇子不断旁敲侧击于康熙帝告之太子种种不良表现,更是添油加醋、唯恐不详尽。
途至布尔哈苏台行宫,康熙帝召诸王、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齐集行宫前,命皇太子胤礽跪落在地;他痛哭流涕,逐一数落胤礽之罪行,甚至连同陈年旧账也一并翻出,斥其“绝无忠爱君父之念”、“毫无友爱之意”……
愈言愈激,情到浓时,老皇帝因太过痛苦激动而以至扑倒在地,全然没有了昔日里的帝王威仪。
此后,难过、愤恨、失望、惋惜、怜爱等千百心情难以诉说详尽,繁繁杂杂交织在一起,使康熙帝一连六日“未尝安寝”;对诸臣谈起此事,“涕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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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穿堂风裹挟着旷古尘沙打着窗子簌簌作响,角角落落里便仿佛落下了一阵幽微叹息,贯穿了微凉一世、变故无常。
烛火摇曳,四阿哥静默半晌,兀自 把 玩 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一张面目稳稳沉沉、声色不动:“这一次,每一家都上了折子要求皇父废除太子。”他沉敛了声息,骤然抬目对着眼前的十三,“我们的人,也要推一把。”成竹在胸,一早便生了根的笃定。
闻言于耳,十三缓缓点头。四哥的心思,他明白:“太子是皇父的心头肉,在皇父心里,我们没有一个可以及得上太子。”燃的正旺的烛火突然在半空里打了个结,“噼啪”一声,窜起的烛花只在瞬息就幻灭了。十三阿哥亦是沉了目光,缓了一下,接口补充,“纵使皇父眼下盛怒,若真废除了太子,只怕还是会心疼。那个时候,皇父难免会把火气撒在上折子的人身上。”
十三弟的这层顾虑四爷亦是识得。他顺了一把衣边细纹,扬了扬头,沉沉目光去顾那窗前烛盏:“到时候皇父若问起来,也不会坐累到我们,因为谁都知道我们是太子这一派的。只要我们不会自己露出马脚,皇父就一定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他的语气深沉又内敛,纵是笃定昭著,也不会让人觉得纹丝不妥,这正是四阿哥行事的魅力所在。
夜色已经极深,那几盏烛台蒸腾了溶溶光晕,晕出方寸天地零星散漫着的些许暖意。忖度一下,十三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变故总是层出不穷,突然觉得,竟是有些累了。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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羁旅之途最是容易惹了困倦出来,而人在困倦的时候,往往是不会有什么又高又远的飘渺遐思的。但是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抿了一口苦味昭著的浓茶,八阿哥缓了口气,似在提神、又似是暂做歇息。只是须臾,他抬目面着落座于彼的九弟十弟,稳下声息,告诫的口气素来不容有着辩驳和质疑:“时今每一家亲王皇子,基本都毫无例外的命手下之人上了要求废储的折子。皇父事后难保不会大为震怒。”他顿了一下,一双潭水朗星般精致的眼睛里噙着丝缕颇深的磐石无逆,这种霸气跋扈是直抵在灵魂里、落在心坎里的,“到时候皇父若要迁怒,我们几个一定要一口咬定,是兄弟们一起的意思。”临到尾声,他微往前倾了倾身,本就稳沉的口吻变得愈发遒劲有力,“切记,一定……”
一起的意思,法不责众,皇父也是奈何不得。
无论如何,无论怎样,这一场赌,都是必定要好好的赌上它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