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雪叹了口气,将苏芸轻轻放在地上,指尖轻抚过她的脸庞。
她站起身来,望了望前方的一轮明月,眼中却尽是迷惑。
独孤聆的名字她听过,镇远镖局她也知道,一个是江湖第一杀手,一个是天下第一镖局,之间会有什么瓜葛?
慢着,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心中便有了一个推断。
独孤聆唯一的兄弟独孤雁被镇远镖局的苏凌雨刺死,会不会因为这件事? 不对啊,这是苏凌雨与独孤聆之间的事,他为什么要在这里截杀镇远镖局的一支镖队?怎么说他也应该去找苏凌雨或是镇远镖局才是,这样既不对江湖规矩,亦不合人之常情。 实在匪夷所思。
突然间她一拍自己的脑袋,这件事好似本就不该自己去管的,江湖恩怨,想那么多干嘛?
但是受人所托,尸体必须送到。
行走江湖,可以无情,不能无义。
信义。
何况她既不无情,亦不无义。
她俯下身来,将苏芸抱起,吹声口哨召来白马。她将苏芸的尸体横放在了马上,这样尸体不容易掉下来,死人应该也不会感到这个姿势难受吧!
白马很乖巧,倾下身体配合主人将一具尸体放在了自己的背上,萧遥雪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马首道:”看来你也挺厚道的啊!“
白马似乎通人性,低鸣了一声,眨了眨眼睛。
萧遥雪低头看了看地上那具无头尸体,将其拖到古刹大门外屋檐下,人头也被她轻轻放在了尸体旁。
“剩下的烂摊子就让镇远镖局来收拾吧!” 她似乎自言自语道。
言罢,拍了拍一旁的白马,大步向前走去,白马璇即不紧不慢的跟上。
镇远镖局她去过,并且与总镖头苏痕有过一面之缘,谈不上朋友,倒也算认识,届时说话也好说些。
“也不知道这位小姑娘是镇远镖局的什么人?”算了,不去想它。
诶,江湖险恶啊!
她自言自语道。
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浓雾中,白马亦随之消失。
夜,居然还未消逝。
也不知走了有多久,大约已到五更,夜幕仍在。
雾气像是更加浓郁了,人在如烟般浓雾中渐行渐隐,她时而回首,有时会见不到身后的白马,不一会儿,白马驮着尸体又于烟雾中缓缓隐现,其实距她不过五六丈罢了。
惨白的月光透过烟雾映射在地上,人走过去就是一个怪异的影子,飘渺中平添几分阴森。
她这时前面居然会遇到一个乱坟岗,还好她素来是不信鬼神的,人马早已在乱坟之中穿梭。
有些应该是年代不太久远的坟头,闪起幽绿涩的火光,并且还在其中飘忽不定。 她不惊讶,也不害怕,磷火她还是知道的。
有些坟头年头太久,石碑半陷入土中,大多数荒坟还是没有碑,周围杂草丛生,乱坟高高低低,也许她已经踩过无数个坟头了,这在迷信说法中是大不敬,会被野鬼缠身,可惜她并不迷信,胆子还大得很。
但是突然间,一件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她居然迷路了。乱坟中也会迷路?
实在是雾气太浓,能见度不过一丈,她对这里又不熟悉,不迷路才怪。
她眯着眼睛,本想借用老马识途这个典故,让白马将他们带出去,结果就在此时,白马突然间发出一声嘶鸣,双蹄踏空,几乎将马背上的尸体摔下来,萧遥雪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苏芸的尸体,并迅速拍了拍白马的脑袋,瞪了瞪眼睛,让它安静下来。 它原本一直很安静,怎么会突然发起性子,莫非它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不成?
她自幼听家族内的老人讲故事,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事,她也爱听,据说动物可以看见一些人看不见的东西,并且会由于惊慌而不受控制,将它的眼泪抹在眼睛上,人也可以看见。
萧遥雪此刻没有去试,也绝不会去试,在她看来,这些都是无稽之谈,茶余饭后消遣罢了,岂可当真?
说句老实话,她现在一点也不害怕。 一匹马惊到的情况有很多,并不一定非得往鬼神的方面想,虽然她如今还想不出别的解释。
”咦?什么声音?”
她正恍惚间,突然听到前方的浓雾中传来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小孩子在哭泣。 她怔在那里,又细心听了片刻,真的是隐约有个小孩子的哭声。 她低头考虑了一下,不再犹豫,开始小心翼翼的往声音方向走去,不是怕鬼,人心可是比鬼可怕得多了,这点她深有体会,她行走江湖,不免落下仇敌,其中有一名敌人便是毒招诡计百出,仿佛不置她于死地不罢休般,险些就要了她的命,直到最后,她也不过是运气好了一点点而已。 随机应变,万事小心。 这八个字是行走江湖的根本。
她穿过一层层烟雾向那个声音靠近,白马就跟在她后面。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当她再次穿过一层烟雾时,隐约便看见了那声音的来源,又往前走了几步,赫然见到的是一具棺材,立棺。
棺材是新的,笔直的立在一座荒坟之上,周围乱石成堆,杂草丛生。
那哭泣声就是由棺材内传出的,此刻萧遥雪听见的却不只是哭泣声,还有剧烈的拍棺声,里面不知什么东西正在剧烈的拍打着棺盖,可惜整具棺材已被钉死,即便是一个内功深厚的人困在其中也很难出来,比如她。
莫非有人被困在里面?好残忍,被困在一具棺材里死去无异于直接活埋,比活埋更恐怖。
听哭声是个小孩子?
她立时上前,却未曾妄动,荒山野岭的,一具棺材里怎么会装了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这事情着实诡异,她不得不小心。
但她也不能不管,于是伸出手来轻轻敲了敲棺材,这时里面的哭声嘎然而止,周围静了下来,气氛阴森森的。
“谁在里面?”她问道。
“唲!”里面的哭声突然响起,并且哭的更厉害了,说起来那哭声十分诡异,尖锐而刺耳,简直就不像是人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想想,算了,直接打开看看吧。
她抽出剑来,剑刃薄而细,却钢硬无比,这是一把名器,不仅材料好,手艺也是出自名家之手。
亦名断肠!
她将剑刃横切入棺材的缝隙内,用力一撬,便撬开来一个口子,一个口子已经足够,上下游刃两剑,十六枚九寸钢钉被她整齐斩断。
原本好似这样的棺材,她只需一剑便可将其劈为两半,不过怕是会伤及棺中人。棺中究竟是谁?
棺盖被她的长剑一弹,重重的倒了下去,里面是一名大约六七岁的男童。
萧遥雪收回长剑,退后一步,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孩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会在棺材里?”
男孩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萧遥雪立时惊呼一声,右手不知不觉中按在了剑柄上,便欲出鞘。
原来眼前的这个男孩长得十分难看,五官全部扭曲在了一起,整张脸嶙瘦而黝黑,活像一只小鬼。
萧遥雪刹那间不由得吃了一惊,但她很快便反应回来,并意识到,这孩子很可能是天生畸形。
那男孩盯住了萧遥雪,两只完全凹陷入眼眶内的眼珠滴溜溜的一转,似乎打量了她片刻后才弱弱道:“爹娘嫌弃我长得丑,不要我了,还把我装进棺材扔到这里,可怜哦!”
萧遥雪听完后似乎十分愤怒,大声道:“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父母!”
但她的眼角余光却是一直在仔细打量着这个孩子,尤其注意的是他的表情,不过却并未发现有任何异样。
她的心暂时定下。
男孩的话其实好蹊跷,平心来讲,一般父母不可能因为子女畸形便将之抛弃的,即便真的有那样狠心的爹娘,赶他走就是了,何必要将他装进棺材内扔在这里?
还有,眼前的男孩约摸六七岁,为何他的爹娘养育了他几年后才抛弃他?或者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突然决定抛弃他?
萧遥雪这一时间经历的画面太多,思绪混乱,也就没有想这些。
男孩这时望着萧遥雪,突然间又哭泣道:“我好害怕,姐姐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萧遥雪略沉吟片刻,笑了笑道:“好啊!”
“可是我的脚好痛!”
萧遥雪笑道:“这个好办!”
她拍拍手召来白马,便要抱男孩上马,可是男孩看见苏芸的尸体却是吓得脸色苍白,蹲在地上瑟瑟发抖道:“我害怕,我不要和尸体在一起。”
萧遥雪苦笑无言,她可是只有这一匹马。
男孩此刻又弱弱道:“姐姐可不可以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