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色朦胧,零星点点。
不远处一片树林中有泽泽车轨声传来。
片刻后,一行车队由林子内渐渐清晰,待车队完全行出林子后,首见一匹泽亮油鬃白马,马上一位小姑娘,约摸十四五岁年纪,一袭白纱装,颇清秀的脸蛋尚显稚嫩,浑身上下却是散发着一股气质,这气质倒非显高贵,
却是肃冷。
身后借着朦胧月光隐约可见一行高大马车,一车双马,马车遮帘皆为上品丝绸,车身黝黑,车轮滚动中发出一种很奇怪的瑟瑟声,待车过罢,并不泥泞的地面上竟然留下一道道极深的车轨,这是何故?细看之下,这马车骨架居然全部以玄铁铸成,此行车队怕是不简单了。
每辆马车上除了一位马夫外,两旁分别还有一骑,都是黑马,毛发油而发亮,蹄落声声有序,毫无疑问都是好马。马上两位健壮大汉,腰挂圆环大刀,上下给人以一种肃杀之气。
只怕都是杀过人的主。
一行车上斜插两杆大旗,丝黄薄底锦旗上两个大字本来颇为醒目,奈何此刻夜黑风高,看来却不大清晰,隐约可见“镇远”二字。
居然是镇远镖局的镖车,这下可有了来头了,镇远号称天下第一镖局,然而镖行天下,难免碰到扛刀劫道的,可是黑白两道,却少有打镇远镖车的主意,一个镖局能做到这个地步,情面是其次,实力却是最要紧。
镇远镖局总镖头苏痕,一把火云刀纵横江湖多年,从未逢敌手,镖行天下,未曾遭一劫,这并非说他那把火云刀已经天下无敌了,但实力却是不容小觑。
苏痕的火云刀还在其次,最恐怖的却是他那义子苏凌雨,苏凌雨出剑极快,一手剑法使出如漫天剑雨,且不出剑则已,剑出鞘必伤人,大盗追风剑独孤雁,一手快剑名震两河,号称天下第一快剑,可在他面前只刺出一剑,便被划断咽喉。很多人说苏凌雨的快剑已天下无敌,但他闻言却只是摆手笑笑,他本身也是一个很谦虚的人,他不爱杀人,非到不得已绝不出剑,他的剑只杀该死之人,何谓该死之人,还是得看他的心中准则。
若说苏痕的火云刀在江湖上颇有名气,那么苏凌雨的快剑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快剑虽无名,却能先发制人,先发杀人。
一行镖队方使出林外,为首那位小姑娘一拉马鞍,轻轻拍了拍马首。白马缓缓停下,发出一声嘶鸣,明眼人一听这马鸣便可知是匹骏马,可此马如今在一位小女孩手里却是分外听话。
待白马缓缓停下了,身后一骑便又上前,与为首女孩并驱而停,这匹马上是一位青裳小姑娘,青裳姑娘约摸比之前那位大上一点,眼眸中却透露出成熟,一看便是心思缜密之人。
这青裳姑娘乃是苏芸的随身丫鬟紫衣,自幼父母双亡,幸得苏痕收养,与苏芸一同授于武功,名义上虽是主仆相称,却情如姐妹。
“小姐!”紫衣策马向前道。
“月色朦胧,前路凶险。只怕遇上贼人,吩咐大家快些赶路,及早走出这个山头。”为首小姑娘微微仰首道。
这正是苏痕之女苏芸了。
苏芸话音未落,身后又有两匹黑马策步向前,此刻车队已完全停下。
两匹黑马上是镖局的两名领头镖师,叶科、于机,两人年纪不大,走镖却已数年,经验丰富,武功皆得苏痕所长,叶科一双日月钩,招式百变,攻敌于不备,于机一把大环刀,刀势破空,霸道匹练。
日月钩与大环刀在江湖上薄有名气,武功却是在名气之上,
干镖师这一行本来就不容易出名。
“小姐!”
这次是叶科开口。
“这条路我与老于两年前走过一遭,如今记得很清楚。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座荒废古刹,镖队不宜深夜赶路,不如届时在那里歇息一宿,明日再上路。”
于机旋即道:“叶兄所言正是!”
苏芸皱起眉头,心中颇为不快。她自幼便听得,那些走镖的镖师们言说外面的世界精彩,路上和贼人厮杀的畅快,这些使得她对于江湖产生了一种向往,她觉得江湖是精彩纷呈的,人生便应该经历一回,却不知人心险恶。
这次她苦求父亲让她出去一回,苏痕一向溺爱这个宝贝女儿,居然便派她负责此次镖队一行,失了镖还是小,难道她就不怕自己的宝贝女儿送了命?
苏痕作为一个老江湖还是很了解江湖的险恶性的,不过镇远镖局威名在外,相信一般的小毛贼也不敢下手,至于一行主要负责事宜,他派了叶科、于机两名镖局好手随行,二人都随他走镖多年,经验十分丰富,武功也是不差。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放心,本想再派苏凌雨同行,不过当时苏凌雨有事在外,也就罢了。
仅此一行,也还是很有实力的。
不过有些话仅相对于对某些人而言。
苏芸虽然心中不悦,却也不敢立时反驳,早知道叶科、于机在队伍中还是很有威望的,更何况临行前苏痕一再盯嘱要一切听叶科、于机的意见,况且叶科的语气又是那么毋庸置疑。他们永远以稳妥为上,只要不误期限,何必如此急着赶路,何况大家日夜已行一天,苏芸也未曾说让他们停一停,兄弟们即便不算舟车劳顿,马也是要歇息的。
苏芸叹了口气,心念一转,转而回头笑笑道:“叶师兄所言极是,便依你所言吧!”
紫衣笑笑道:“如此也更稳妥些!”
于机回头一挥手吼道:“兄弟们出发!”
镖队缓缓开动,众人继续向前,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不远处竟然真的隐约可见一座古刹。
苏芸双眼微眯,似是在打量这座古刹,离得颇远,又是黑夜,隐约只看见一个巨大的影子,看轮廓,是座建筑。
那建筑附近并无人家了,这荒山野岭恐怕也不可能再有人家,只是有些奇怪的是,里面竟然似乎有暗淡火光传出,这情景便颇为诡异了。
苏芸的目光定格于此,此刻那火光仿佛在
她眼中被无限放大,幽绿而深邃。
似乎摄人心魂!
“什么火?”苏芸心惊之下竟脱口而出。
白马被她失神之下一拉疆绳,不由得前蹄踏空,一个回旋落地后,仰天发出一声嘶鸣。
“怎么了?”紫衣策马向前,关切地问道。
“你可曾看见那古刹火光?”苏芸惊魂未定道。
“哪有啊?”
紫衣探头朝那古刹望了又望,忽然间笑道:“小姐你怕是一路赶来疲倦,眼花了!”
“什么事?”叶科快速策马向前。
“没什么,小姐不知是不是眼花,竟说看见那古刹内有火光传出?不知叶大哥可曾看见?”紫衣回头笑道。
“哪有?多半是眼花了!”于机一旁早已听见,脱口接道,言罢还策马向前,探头探脑的朝那古刹望了望。
紫衣看他那样子不由得好笑道:“于大哥即便脖子再长恐怕也不能看得清楚,倒不如直接催马前去看个究竟。”
紫衣本是玩笑话,于机却反手一鞭马臀,竟当真要独自前去查探一番。
叶科急忙哎了一声,方待开口,苏芸却是先他一步唤回了于机,笑嘻嘻道:“于师兄一个人去实在是不妥的,不如叶师兄与于师兄一同前去查探一下如何?”
“这...”叶科顿时面露难看之色,他们两个人在此行队伍里武功最高,可以说是这里面的主力,若是他们走后,苏芸她们遇到贼人怎么办?失了镖事小,若是小姐有了闪失他们可担待不起,苏痕对他们恩重如山,临行前也是一再嘱咐看好小姐,他们都是性情中人,最重情义,自然要对苏芸负责,可现在苏芸此言一出,却是真正让两个不怕死的汉子为难了。
“叶师兄不愿意去,只怕于师兄届时若遭遇变故,孤身难测啊!”
苏芸此话一出,叶科傻了,他知道一路上过来苏芸对他全无好感,他倒也不在意,他只求大家都平安到达,他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了,可是苏芸如今竟然把话说的这般难听,又如此直白,就连一旁的紫衣也是面露惊讶之色,显然她也没料到苏芸会说出这种话来。
此刻于机听见,已是向叶科投来奇异的目光,他与叶科本来情同手足,两人出生入死多年,之间早已亲如兄弟。但叶科此刻的犹豫不定却是让他这个头脑简单的粗人认为叶科怕了,若这时叶科再说出半个不字,两人之间必然会产生隔阂,此事日后传到江湖上,他也会为众人所耻笑。
叶科心思缜密,一向做事为大局所考虑,苏芸如今的话却是让他十分难堪。一边是众人安危与自身职责,一边是兄弟情义,他该如何选择?
他犹豫了片刻,于机却已不耐烦,向他投来的目光也直接变成了鄙视。
“老于走!”叶科终于作出了选择,这或许不是个好的选择,却好过犹豫不决。
“好兄弟!”于机看着叶科那难看的表情也不在意,哈哈一笑道。
叶科回头看了看众人,紫衣此刻面无表情,苏芸正笑嘻嘻的看着他,叶科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自己多多小心,我和老于先行一步。”
言罢,叶科双腿一夹马肚,反手一鞭抽在马臀上,那马吃痛,嘶鸣一声,疾得向前奔去,于机同样一鞭在马臀上,旋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