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直到多久呢?
酒盏没了玉液,轩辕辰便站了起来,依旧是双手负立,淡淡地远眺,梓阳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直到夕阳洒下金辉,孤雁发出寒鸣;直到弯月爬上枯枝,寒星点缀苍穹;直到晨曦穿透密林,露水吻别花尖。
当第一缕晨光洒在轩辕辰的肩头,他终于动了。许是晨光晃了他的眼,他一动便倒下了。
梓阳惊醒,拖着麻痹的胳膊去扶他却扶不起,湖边守了一夜的子轩冲上前去,早有丫鬟惊叫着去禀告王爷。
子轩满眼血丝,头发也在风中凌乱不已。抱起轩辕辰,子轩回望梓阳一眼,梓阳不知为什么羞愧得满脸通红,跟上子轩的步伐去了轩辕辰的房间。
若黎诊断后确认轩辕辰只是中毒之后又忧思郁结,体子较虚,吹了一夜寒风染了风寒,体力不支昏倒了,王爷这才放了心。不过任谁个细心点的人都会发现原本保养得好的王爷,满头青丝夹了不少花白的头发。
梓阳觉得自己头昏沉沉的,服了若黎给她开的药后倒头便睡了。
一夜未眠,一睡就是一天,梓阳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睁眼便看到轩辕辰站在床边看着她,冷冷的没有一丝表情,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是人是鬼,不要过来啊。”梓阳是真的害怕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说呢?”轩辕辰冷冷道。
“我,我没有哪里对不住你,你死前我还陪你吹了一夜的冷风。你自己要作死怪不得别人啊,更怪不得我!”梓阳把头埋进了被子发抖。
“不怪你怪谁?”轩辕辰没好气道,索性坐下喝茶。
半晌,梓阳偷偷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见到轩辕辰坐在桌子旁边喝茶,这才笃定他是人不是鬼——鬼是怕水的呢。
“你,你半夜跑来干什么?”梓阳坐起来,早上倒头就睡下的她根本连外套也没有脱,恰好避免了过多的尴尬。
“你说帮我拿下殷莲教,什么时候行动?”轩辕辰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丝狠厉。
“额,不是吧……”梓阳心想这是个什么怪胎,昨天还要死不活今天就想着怎么夺殷莲教了。
轩辕辰重重地把杯子顿在桌上,没有防备的梓阳吓得一哆嗦。
“不是,我是说你随意,我已经有对策了,什么时候都好……”梓阳讪讪道。
“说说殷莲教的情况吧!”轩辕辰又拿起了杯子淡淡说道。
“殷莲教最高统领是教主,下设四个护法,分别是紫衣、红衣、白衣、青衣,四个护法分管教中不同事务,大体是紫衣染羽负责暗器和毒药;红衣就是我,负责杀手训练和暗杀任务;白衣若黎负责医药研制;青衣护法负责最为神秘的阵法,不过他常年不在教中,近些日子又去了姜国,可以不必考虑。”刚才故意夸张的表现只是为了让轩辕辰心里好受一点,说道正事梓阳又是一本正经。
“你的计划”。轩辕辰明白梓阳的苦心,放柔了声音。
“若黎自然不必考虑,何况她的势力不在莲宫。我手下的杀手是殷莲教的中坚力量,他们不知道我的意图,暂时不会违抗我的命令。余下要对付的就是染羽。我需要你牵制住染羽的势力,我带人杀去沙华的中莲宫,逼他退位!”
轩辕辰淡淡思索,看来染羽的势力应该和梓阳势均力敌,不然她也用不着自己出手。
“好。”擅长暗器和使毒的染羽吗?他正想会会呢!
“七日后进攻莲宫吧!”轩辕辰起身就要离开。
“唉,等等!”
轩辕辰止步。
“你昨晚怎么了?”实在是很奇怪,所有人只知道王爷和世子谈了话后,世子一夜之间病倒了,王爷一夜之间白了头。梓阳想起了那日薛伯伯无端的一句:你的事,三日后及冠逸王会告诉你。什么事呢?
轩辕辰听了这句话径直走了,不管梓阳怎么叫都没有停留。梓阳觉得无趣,又睡不着了,索性下床追了出去。
梓阳追着轩辕辰出了王府,飞檐走壁,兔起鹘落,不知不觉间到了破败的太子府,轩辕辰径直翻墙进去,梓阳紧随其后。
朦胧的星光下,依稀可见这曾经富丽堂皇的太子府的轮廓,萤火虫在齐人高的草丛里穿梭飞舞,偶有几只寒蝉还在奏着将死的乐章。寻了一处屋顶,轩辕辰躺了上去,望着满天闪烁的星辰。
“给你!”梓阳扔了一坛子酒过去。这是她跟着轩辕辰飞檐走壁路过一家酒铺后院顺手牵来的。
“我放了银子的!”梓阳见轩辕辰望着他不喝,解释道。
轩辕辰不再说话,坐起来抱着酒坛子猛灌,险些呛到。
“你慢点,给我留点!”梓阳抢过酒坛子正要喝,又被轩辕辰一把抢了去,气得干瞪眼。
“你真的是前太子的骨肉?”梓阳试探着问道。
轩辕辰喝酒的动作停了一下,但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继续喝,算是默认了。
“你哭出来吧,忧思郁结会伤身,哭出来就好……”梓阳一手托着腮帮子,看着轩辕辰道。星光下他的侧脸很好看。
轩辕辰没有说话,继续灌酒。酒喝完了,把坛子一扔,跳下屋顶练剑。翩若惊鸿,矫若蛟龙,手起剑落间,枯草碎了一地,萤火虫惊起闪着光扑腾,剑尖、发尖、鼻尖,破碎的美。
一套剑法下来,原本被杂草挤满的庭院已经有了一块不小的空地,轩辕辰放下剑,无力跪倒。梓阳走上前,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一遍一遍抚着他,从头顶到发梢,好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轩辕辰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甚至有轻微的颤抖,梓阳搂得更紧些了。
“听话,乖。哭出来就好了!”这句话仿佛是魔咒般,轩辕辰听了之后控制不住自己,抱着梓阳的腰嚎啕大哭。梓阳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羞得满脸通红,正欲挣扎,只听得轩辕辰哭着叫了一声“娘”,停下了动作。她也是没娘的孩子,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无妈的孩子像根草。
轩辕辰一直没有母爱,一直不知道原来被这样宠爱是一件这么温暖幸福的事情。哭着哭着,他竟然睡着了,梓阳不忍心叫醒他,只好让他睡在地上,盖上自己的外套。她这样做时,觉得自己肯定是上辈子欠了轩辕辰的,一连两个晚上不能安生睡觉。
远处屋顶上,一抹白影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子轩走近,把自己的外套脱给梓阳,轻柔地说道:“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这儿有我照顾他。”
梓阳看着子轩,他也昨夜一宿没睡,不知道白天补了觉没有,正犹豫间,只听子轩说道:“你要他醒来之后怎么面对你,你又怎么面对他。”这话说得梓阳又是一阵脸红尴尬,她刚才完全是母性本能被激发走上前去的,可没有多想,但在别人眼里就未必了。只好答应子轩:“好,不过你把外套穿上吧。”说着还了外套,逃也似的走了。
子轩看着梓阳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地上的轩辕辰,眸子闪过一道精光,意味不明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