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帮我缝合伤口的护士望着昏迷着的我,她第一个冲了上来,从小猫儿手中接了过去,她抱起我放在了手术台上,两个军医围了上来,我想,当他们看到肩膀上还插着刺刀的我时,肯定愁的脸都白了。
叶晓雪后来告诉我,给我做手术的两个医生差点火的把我给一刀劈了,因为刺刀插在了骨头中间,被卡住了,血越流越慢,腰里的口子已经烂成一堆,伤势奇重,失血过多,基本上是救不活了。
叶晓雪就是那个给我缝合伤口的女护士,她告诉我是她把我肩膀上的刺刀拔出来的,因为本身已经失血过多,所以不用担心拔出刺刀时造成大出血 。
当时医生处理完伤口之后我基本已经没什么心跳了,严重失血让我脸色惨白,当时医生说除了输血还有一丝希望外,我就是必死无疑了。
所以,我要感谢我的兄弟,那个叫做小猫儿的吕梁山里的后生,是他听说医生要抽血的时候,直挺挺的把胳膊伸了出来。
医生瞪着他,说“现在没办法验血,血型不同,输进去那他就真是必死无疑了。”
小猫儿那股子操蛋劲一下子就冲上来了,他朝着屋顶连开了三枪,然后拿刺刀在胳膊上划了一个口子,枪口顶上了医生的脑门,怒吼一声“我草,抽!”
就这样,我的兄弟将他的血灌到了我的身体里,我觉的,当时小猫儿心里肯定是想,我草,就算狗日的营长真死了,他喝了老子的血,老子也对的起他了。
可是我活了,我活过来了,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我醒来的时候很开心,因为我看到了炙热的阳光,我本以为我永远也看不到了,可我确确实实又活过来了。
我到最后也不知道我和小猫儿的血型究竟一样不一样,可我们的血,融在一起了。
叶晓雪被命令24小时监视我,禁止我一切行动,她说这是上峰的上峰的上峰传达的命令,没有人可以违抗。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阎主席的五妹阎慧卿交代给秘书处往前敌司令部发电,询问武忠行踪,前敌司令部立刻给196旅旅部发电,姜旅长马上派兵查询,得知我大难不死之后勒令叶晓雪24小时监视我。
我想,阎主席可能是顾不上我的,好在我多年前便认识了阎慧卿,她比我大四岁,每次我到阎主席家里总会和她说说话,我们年级相仿,日子久了,也就成了朋友,她可怜我是个孤儿,便让我叫她姐姐,这一次,我的姐姐必然知道了原平战况的惨烈,要不然断不会轻易干涉军务的。
叶晓雪在我面前晃了晃手,低下头问我“想什么呢?”
我抬头,看到他她清澈的眼睛,我感觉心里一热,忙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我姐姐了。”
叶晓雪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奇怪的皱起眉头“你不是孤儿吗?怎么会有姐姐?”
我也有点好奇,她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我就问她“谁告诉你我是孤儿的?”
晓雪拿了一个苹果,用那把从我肩膀上拔出来的刺刀削起了皮,她翘起了腿,说“我是听送你来的那个兵说的,他不光说你是个孤儿,还说你是个童子,哈哈,我就奇怪了,他怎么就知道你是童子?”
我没想到叶晓雪也是个什么都敢说的主儿,我的脸一红,强辩道“那是那孙子没见过哥哥当年混迹太原城的时候。”
她头一歪,盯着我问“这么说,你还是一个浪子了?”
我苦笑几声,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尽管我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可我不想让人瞧出来,因为这是一个所谓民主的时代,自由恋爱被认为是最时尚的东西。
我便错开了她的话,问她“现在是什么时候?”
“下午三点多吧。”
“我问的是今天几号?”
她削完了苹果递给我,“五号啊。”
我惊叫一声“什么?我睡了两天了?”
她把额头一皱,佯装生气的说“你才知道啊,你流了那么多血,睡两天能起来就不错了,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整整伺候了你两天呢。”
我赔笑,我只能赔笑,因为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他雪白的皮肤让人看着十分舒服,她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我无法顶撞她,我只能赔笑道“那真是麻烦你了,不过,我得走了。”
“不行。”她喊了一声,站了起来,挡在我的身前,把阳光也挡住了,我感觉眼前一黑,我只能看到她干净的军装,她又喊“院长下了死命令,绝不许你离开一步。”
我不理她,掀开了身上的单子开始穿衣服,我身上除了厚厚的绷带就没有衣服,她一看到我光着身子,马上跳转了身子,骂了一声“臭流氓,我告诉你,你现在的身子别说出去打仗了,就连路都走不了,你再出去,真的会死的。”
我找到了白色的衬衫,上面还有刺刀捅的窟窿和淡淡的血迹,我一边穿一边问她“现在战事如何了?”
她气的直跺脚,可还是回答了我“五十八团据说活下来的只有一百多个人了,旅部派了警卫营增援城南,又从六十二团抽了一个营也派过去了,现在勉强可以守住。”
我衣服穿的更快了,五十八团已近全军覆没,城南是日军的主攻方向,看来,城破之时不远了。
“那郑团长呢?”
“哪个郑团长?”
我脸一黑“五十八团的郑天河郑团长。”
“哦,你是说那郑屠夫啊,听说他还带着兵在城南指挥呢。”
“你们都叫他郑屠夫?”
叶晓雪噗嗤一笑“是啊,据说他祖上六代都是屠夫,所以我们私下里都叫他郑屠夫,哎,那你们叫他什么啊?也是叫屠夫吗?”
这说话的一会儿,我已经穿好了衣服,我站起来的时候脑袋一晕,差点栽倒,我稳了稳神,说“我们叫他,天杀的团长。”
她听我的声音知道我已经起来了,便转过来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衣服,对着我很郑重的摇了摇头。
我知道她是告诉我,她绝不会让我出去。
可我,真的不能不出去,外面还有两千多号兄弟在浴血,我绝不能躺在这里看兄弟埋骨,看家国沦丧。
我是一个男人,我是一个山西后生。
我望着她,她真的很好看,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我们对视着,我不知道怎么的就读懂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告诉我,出去了我就会死。
我也用我的眼睛告诉她,死,我也要出去。
我们似乎像多年的朋友,我们已经可以用眼睛交流,她的眼睛里不光有命令,还有淡淡的关心,我看的出来,她真的不希望我去送死。
我也用我的眼睛说话,我必须要出去,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拦我,那是一种男人天性的霸道,我用那霸道的眼神告诉她,放开手,哥哥我要走了。
我们沉默了,我们的眼睛也沉默了,那是无言的悲伤,生命在这个时候如此的脆弱,以至于让别离像火一样热烈。
忽然,她放了手,她帮我整了整衣服,然后静静的看着我,半晌,说“给我一个理由。”
我笑了,因为我忽然感觉有人关心我了,哪怕她在十分钟以前还是一个陌生人,可现在,我知道她关心我,六年多来,我的心里又一次充满了温暖。
我抬起了手,那是一种很自然的动作,我抬起手缓缓抚摸向她的脸,我们就像一见钟情的恋人,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的心在疯狂的跳,可我们的样子,却那么安逸和谐。
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忽然闪烁,我赶忙拿开了手,只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能摸到她的脸了。
我脸红了,然后我大声的笑一笑“哥哥是一个男人,所以,哥哥要冲上去,把血流干。”
我说话完,再不留恋,转身奔出了门,我的身体很虚弱,可我强撑着,因为我发现我对这个女孩有了些许感觉,那还只是感觉,我并没有到了喜欢她的程度,可偏偏就是那种感觉,让人的心里最是幸福。
在我即将跨出院子的时候,我听到叶晓雪远远传来的喊声“你小心点儿。”
我满足的笑,正午的阳光,温暖而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