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党部里没有动静,三十个党部警卫举着枪挡在里面,这座大门,在多年以前就被山西省政府查封过,尽管今时不同往日,但是,千万别惹急了哥几个。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急也没什么用了。
张世平递给我一根烟,烟染上了血,有些黏糊糊,我点着烟,深吸了一口。
张世平很不耐烦的对着冯凯说“你他嘛做不了主,就把党部的领导叫出来,老子不想再看见你。”
冯凯吓的退了一步,他慌张的回过头,望向党部大楼,没有人理他。
去绥靖公署请示的士兵半个小时了也没有回来,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转过头,用眼神询问陈冲和张世平的意思。
陈冲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上面的命令还没有下来,凭一个小小的特警处处长,对付山西省党部,确实有些不够看,他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再等等。
张世平勾住了陈冲的脖子,把他带到了后面。
“陈冲,我估计这件事情也不好了结,你别管了。”
陈冲一皱眉头“什么意思?”
张世平看了眼里面硬挺着的冯凯,“这个事情,怎么处理都不好办,哥们现在就想进去干这孙子。”
陈冲也听到我说的那句话了,冯凯差点没干死我。
陈冲担忧的说“这件事情牵扯太大,你进去干,值吗?你都没问清他和武忠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世平呵呵一笑,“你知道当兵的都叫我什么吗?他们叫我张阎王,敢惹老子的兄弟,我管他是他嘛谁啊。”
张世平说完,转过头来,把枪插回腰间的枪套,对着宪兵队的兄弟们喊“给老子顶着, 谁动开火干谁。”
“是!”几十个宪兵应了一声,震的里面的党部警卫一颤。
张世平走到门口,看也没看我,直接爬上了铁门,翻进了省党部,三十来个宪兵紧张的往前冲。
“干什么?你干什么。”
张世平跳下铁门,瞅了眼喊话的警卫“记着,这里是太原,老子只听的懂太原话。”
他扒拉开挡着的警卫,直接往里闯。
有两个警卫想要再上去挡住张世平,五十号宪兵就都冲到门口,举着枪骂“草,都给老子站的,谁动老子就干谁。”
我看到张世平冲着冯凯走过去,我忽然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了。
我也收起枪,爬上了铁门。
张世平在太原陆军小学堂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手黑,谁惹干谁,我是个性子孤僻的人,张世平是个心黑手狠的人,我们是一对兄弟,一起逃过课,挨过教官的板子,打过比我们高两届的学生,调戏过校长办公室的女教员,抽过最烂的烟,喝过最烈的酒。
冯凯看着怒气冲冲杀过来的张世平,吓的直躲“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啊?”
张世平搂起袖管,举起他的拳头“老子来干你。”
“通。”一拳头就栽在冯凯的脑门上。
冯凯直接倒地,三十个党部警卫无人敢拦,本来,他们也不认识这个刚刚调来的警卫连长,外面上百杆子枪顶着,傻子才出头呢。
张世平挥起拳头,几百号兵在看着,他拉起冯凯的衣领,把这个上尉军官拽起来,照着脑袋又是一拳头。
“通。”
冯凯被砸到在地,惊恐的呼喊“你敢,你敢殴打军官,你这是犯罪,我要告你,我要告你。”
他挣扎着向往起爬,我一个助跑冲过去,踢起军靴,对着冯凯的胸膛“腾。”干了上去。
冯凯被踹出去几米远,诺大的国民党山西省党部没有一个人敢来阻止我们兄弟两个,陈冲握紧拳头,望着我们两个在里面猖狂。
我指着这个纨绔,“你他嘛不是在南京有些关系嘛?来,把你南京的关系给老子叫过来看看。”
冯凯爬着往后退“你们要上军事法庭的。”
我抬脚踢在他的脑袋上,他的脑袋像西瓜一样嘭一声磕在水泥地上“军事法庭是吧?你他嘛阻拦警察办案,意图包庇杀人凶手,你说,谁先上军事法庭。”
张世平轻笑一声,赞赏的看了我一眼,“我告你,你是暴力抗法,今天,谁来了老子们也得先干了你。”
冯凯被我们的倒打一耙吓着了,他现在才明白,在别人的地盘上,自己什么也不是,没有人会在乎自己在南京政府的人脉和家世,这是是山西,是阎锡山的地面。
冯凯脑门上的血在流,狼狈的和条狗一样“你们是诬陷,是诬陷。”
张世平扑上前,一脚踹在冯凯的嘴上,踩了个血淋淋,“孙子,我告你,在这里,谁他嘛也不好使。”
陈冲冷静的望着省党部大楼,他冷冷的笑,大战已开,国民党,还能在山西撑上几天?
省党部大楼内,国民党山西党委的负责人怒气冲天,他一拳头砸在办公桌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阎伯川,你眼里便这样没有党国吗?没有中央军支援,你守得住山西吗?”
哼,这个国民党的大佬却不懂,军队,有些时候也不会为党服务,国军抗日,大势所趋,万民心向,这是任何人都不能阻止的,没有了土地,国民党,还算个党吗?
山西党委负责人一个电报打到了复兴社,复兴社领导中有一位和时任河南省主席的商震有些交情,商震虽与阎主席翻脸分裂,但与赵戴文主席还有些旧情,赵戴文主席接到商震主席电话的时候,只是静静听商震说话,这位山西的军师级老先生一句话都没有说,挂断了商震的电话。
有部下斗胆询问老主席的意思“主席,省党部的事情,我们?”
赵戴文主席喝了口苦茶,“丢了十吨黄金,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需要让别人看到山西的态度。”
部下揣摩上意“那,我们冲进去?”
赵主席望着纷乱的太原城,“不,我们不管。”
方蓝站在省党部一处隐蔽窗户后面,静静的望着外面,山西省党部的警卫军官被两个人揍的血淋淋,他才不会心软,能让别人死,也不能让自己死啊。
冯凯在爬着,这是他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过的事情,他在地上爬,国家乱成这个样子,一个小小的上尉算个什么?
我抄住冯凯的衣服,把他拉起来,他的身子已经发软,没有了挣扎,我望着他惊恐的眼睛,我问他“山西党委的书记都不敢出来,你觉的就凭你,能抗的住吗?”
无论如何,国民党都牵扯进了这次刺杀阎主席和抢劫储备黄金的事件中,一个小时了,上峰还是没有命令,我已经明白,此事,没有人会管了。
我和张世平就那么光天化日之下,在省党部大院里,几百杆枪下,揍着这个瞎了眼的上尉,没有命令,我们也不敢当真带兵冲进来,但我们可以揍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没有人管我们。
真的,没有人管我们吗?
不。
省党部大门外,来了一个人,就只有他一个人。
宪兵团当然认识他们的最高上峰,所有的宪兵轰然敬礼“张总监!”
五十八团的兵是补充兵,哪个部队的都有,他们当然也有人认识眼前这个老人,有士兵呐喊“张将军!”
军警宪三方一百五十多号人顷刻散在两旁,所有人望着眼前老人都崇敬无比,他们眼神炙热,望着这名年迈的老将军,这个在山西被称为青天的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将军。
二十年前的山西,只属于三个人,阎伯川,武德,张培梅。
张培梅将军孤身一人走到省党部大门前,望着里面持枪的党部警卫,他低声说“开门。”
张培梅将军没有军衔,他从未受封,但是,他是所有山西兵中的英雄,他是将军,真真正正的将军,一百五十把枪赫然顶起,他们呼喊着“开门!”
党部警卫一看架势就知道挡不住了,两个警卫迅速打开了门,连党部大楼里的负责人看的眼睛都快跳了出来,张培梅,来了。
大门打开,张培梅对着身后的兵下令“谁也不许进来。”
“是!”
张培梅将军走进省党部,他的步伐很稳,他的眼神很冷,忻口,还在浴血。
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冯凯,然后望向张世平。
张世平立刻敬礼“总监。”
张培梅将军轻喝一声“打的痛快吗?”
张世平心中一颤。
将军上去一步“知道错吗?”
张世平低下他天王老子也不怕的头,低声说“知道。”
张培梅将军怒吼一声“知道还不滚?”
张世平再次敬礼,眼中却有些湿润“是,总监。”
将军转过身,他这一生起起伏伏,枪林弹雨,刀光剑影中打杀出来,他已经成为晋绥军中最受尊敬的将军,哪怕,他在骂我们,我们也服气,不论我们做的对与不对,他骂我们,我们就服气,这样的人,叫做将军。
张培梅将军看着我点头“忠儿,打原平,苦了你们了。”
我想起了我死在原平城里的姜玉贞将军,我抬头,敬礼,让太阳照着我的脸庞“军人本分,保境安民。”
张培梅将军的故乡,就在原平不远,此刻已经沦陷,他抬起头,望着省党部大楼,低声自语“何时,能再归故乡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