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花檐山时,有一天做山主做的甚是悠闲的花檐趁着司命又来看她之际,便向司命讨教起打发时间之法。
司命咳了声,顿了顿,悠悠地问过去,“去打架了吗?”
“打了啊,可是他们没吃你那丹药,力量上相差太大,我才出手就跑光了。”花檐打了倦懒的哈欠,气馁道。
“是么?”司命沉思半响,想自己确然给这小狐狸吃太多补丹了,斟酌着接道,“九重天外的那位上神温介倒是很有练奇丹的天赋,我要不为你讨一些将力量缩水的过来?”
花檐挥着拳头狠狠地白眼司命,示意他这种想法很愚蠢。
之后司命又陆续想了些不靠谱的法子,花檐皆觉得不甚满意。司命无奈之下,从衣里拿出一本才从弟子那没收的话本。
“不如我教你识字,你自己看话本?”
“话本很有趣吗?”花檐问。
司命想了想,郑重点头:“据说九天的大部分女神仙都爱看话本,你怎么说也是只雌狐狸,拿去瞧瞧吧。”
花檐便抱着一试的想法开始学识字,看起了话本。果不其然,不知不觉还真打发了不少时间。
然司命为花檐挑的那些话本,多是极单纯的。鉴于花檐的年龄考虑,司命将那些绘了大动作的言情文都小心翼翼地分开来。
却不想一天下界时,一本从弟子那没收来的小黄.文没来得及销毁,在喝酒闲谈时掉了出来。
花檐先司命一步捡了起来,又极迅速地翻开了书页。
“《春宠绘》,这本我是不是没看过……”
司命一口酒呛住,面色一僵,忙伸了手去夺。
花檐极灵敏地偏过身子,又四处翻了翻,“青楼是什么?还有这……这人怎么趴在那人身上?”
“……那是他们在打架。”
“好蠢的打架方式。”
摇了摇头,又指着一幅图上的文字说明问:“那这人‘啊嗯’什么?”
“……那是字幕错误。”
“好蠢的编辑。”
又摇了摇头,又指着下一幅道:“还有为什么打架时要……”问得让神仙君子听了面色是一阵一阵地阴沉下去。
司命看了看萝莉属性的小狐狸心里念了几声罪过。还没待那好奇一问落下,终是阴险地施了个定术,将书夺了过来。接着便是化出一把小火将书烧得干净。
接着才解开束缚,正了正嗓子,不紧不慢地续道:“你方才问什么?”
这桩事便就这般过去。
此后司命更是小心加之小心地为花檐挑选纯洁的话本予以打发时间,而花檐对青楼的那片刻好奇在时光洪流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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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午后,白毛毛的霏雨又开始飘至大地。花檐一句“当然先吃烧鸡”落了后使了半响都没收回去。奈何使尽了浑身解数。
第一回合,先是一声委婉的拒。
“我其实不饿,真的真的不饿。”
“哦,那你肚子叫什么?”
“这叫腹语,我心里高兴就想唱歌。”
“是么,它唱的是不是‘我饿了’?”
“……”
百里商良胜。
花檐不放弃,再在关系亲疏上扯。
“可是我和你不熟呀。”
“那是你失忆了,以前我们挺熟的。”
“骗人,章伯说了,我们一直不熟。”
“那是他骗了你。”
“他没道理骗我。”
“有的,他是个萝莉控,他还以为我是妹控。”
“……”
百里商良再胜。
在说话上,花檐一向比较弱势,曾还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妖怪时就时常在司命那吃噎。曾有时特地摆了个学生的模样去请教那位神仙君子,如何把对方反驳的哑口无言,神仙君子一本正经地回答:“没试过,没人需要我用到反驳。”
浑身解数用尽,花檐瞧着兴致好得很的长兄,很想请老医生来看看这人脑子里今日到底生了什么毛病。几番口舌暗战下来,饿感却更是强了,本就昨夜里喝了点酒后再未沾过什么食物。
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犹豫了半响。想自己这不答应也得答应,横竖只是多花点时间罢。
终是没出息地任着百里商良很满意地像拽一只小鸟似的带了出门。
王城街头细雨斜洒。街道旁的四季青换叶,随着风过雨打,洒洒落下一大片。人们打着新旧不一的伞纷纷路过彼此,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聚成这座城里街头的熙熙攘攘。
花檐共着百里商良打的油纸伞,穿过那一双双尘世贪嗔爱恨的眼,仿佛身至于话本。倒不是小家心思,只是于几百年只守着一座大山的隐世狐狸而言,还真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前些时还保持着局外人的态度,久而久之,百里荀这个身份也当了起来。
就像是花檐这个名字于花檐山而言,就该是浑然一体的存在。
绕了几条尚还陌生的街,百里商良突然停下。
花檐愣了又愣,不知这个哥哥要做什么。只见百里商良低下目光来,神秘一笑:“听闻阿荀你如今喝酒吃肉,俨然能敌过数多汉子,然而,天下汉子,大都是看多大风大浪的,并不只在吃喝这点态度上,所以,兄长问你,想不想更汉子点?”
花檐一时没反应过来,按照她看过的人间卷话本,没有哪个兄长会想自己的妹妹变成痴汉,而且司命说了,青楼是打架的地方,记忆飘到哪年看的一本叫什么的本子来着,也确是说青楼是个打架的地方。
几百年里她自己打的架已经很多了,着实没什么兴趣看别人打架。
“不想。”花檐斟酌了会,摇摇头。决定跳过话题,指了指前方那条路:“我们去吃烧鸡好么,前面不远有个店铺的烧鸡特别香。”
百里商良眉毛一挑:“不想更汉子点,那兄长就自个乐去了。”
边说着边执伞自顾朝左前方门前站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的地方去,那地方挂着写着“攀春院”三个大字的朱红匾额。
头顶着蒙蒙雨的花檐心里怒了。天下竟有这样的人类,将顶着一千遍一万遍的抄书压力的她忽悠出来,居然还想自己自在去,而且丢下的还是自己的亲妹妹。回想那些妖怪亲戚间没有这样的,话本里也没有这样的。
你个奇葩你个奇葩,花檐跺脚,心里恨恨地咒骂。
“那你把伞给我!你让我个柔弱的姑娘淋雨这没有道理。”
“不行。”百里商良头也没回地拒道。
“为什么不行?”
“我也挺柔弱的。”
“你又不是姑娘,怎么会柔弱!”花檐咬牙道。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柔弱。”百里商良淡定反驳。
“……”
百里商良又一次胜。花檐心里暗暗发誓,等自己历了劫拿回本体后,要用爪子狠狠在这个所谓的哥哥脑门上抓几抓。
提起爪子,手却又有些痒了。百里荀的这副身体虽是健健康康的,但终归还是太弱了,离剑雨江湖太远。又想到长兄百里商良特地把自己忽悠出来,总不该是什么就这样丢下自己才对。难不成是青楼里有什么很特别的打架事发生?
“等等等等。”花檐忙追上去逮住正上了台阶的人衣袖,极慎重地点了点头,“长兄说得对,我应该要……更汉子点的。”
百里商良听了回头问,眼里带了一丝狡黠的笑。
“确定?”
花檐仰起下巴,义无反顾地再次点了点头,“确定。”
沿石阶而上,胭脂水香与酒气扑鼻而来。进进出出的男人们面或带笑,或惆怅,皆是尘世的模样。
站在花苑里招待形形色.色的客人的老鸨眼尖瞥到门口的那道身影,一袭水色远望之,仿若流风之回雪。见那一张脸,眉目间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质。一看便是个贵人。
老鸨连忙迎上去,然这步子还没迈到跟前就刹住。
目光再落处,着一身石榴花色锦裙的少女跟在华贵公子身后,其貌宛若红灯高挂的柳梢之上新月初出。少女流苏长发随意插了一只凤衩,却显得质朴淡雅,似是有了什么心事,一步一步跟在公子后,眉不由得蹙得深,更衬出了这个年纪的几分天真。
确是个妙人,做了多年风尘生意的老鸨心里甚是称赞,然更多却是疑惑。
多年来这样的漂亮姑娘都是从后院小门进来的,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光天化日之下,有女这般胆大。
这种行为简直是对她后院那道门的侮辱,情绪犯起,正了正身子迎了上去。
由于是临时的决定,花檐仍是一身女装。
当然花檐本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打架的地方男装女装应该都没什么差别。
然进门时却被一名打扮艳丽的妇人拦住。百里商良偷偷附在耳边说,这妇人职业叫老鸨,是这座青楼的主人。
只听老鸨态度生硬地道,“这里是男人们享乐的地方,小姐这姑娘家的还是远离的好。”
摆明了不让进去,花檐茫然地看向所谓的兄长。
只见百里商良走上前,语气淡然应道。“老鸨你说的不错。这是享乐的地方,今日我妹妹也是想来享享乐,何来晃悠之说呢?”
花檐心里赞,好一个借势而行。
见百里商良将执扇挥了挥,又补充道:“性别歧视,这生意可不是这样做的啊,夫人。”
老鸨愣住,“可这一个姑娘家……”
“我家姑娘比较特别。”一声悠悠地打断。
“特别”两字说的是极漫不经心,方才还摆着正义脸讲规矩的老鸨听得面色僵得像块被打焉了的茄子,半响不知回些什么,只生硬憋出一句,“大人请……”
在旁花檐亦是发愣,听到那两字却意外地没有像对司命那般发怒。想自己这毕竟是以狐识占人命,才华见识都是挺特别的。
还愣着,百里商良一指半弯已经敲到了头上。
“走吧,阿荀,兄长带你大开眼界一番。”
花檐心里想不必大开眼界了,我眼界早已经开的很大了,我来这里只是来怀念怀念一下以前嚣张霸道的日子。看着已经走了几步远了百里商良,终是递了一声“哦”就跟了上去。
然这一跟上去,却是傻眼了。
环顾四周,哪里是打架的地方,女人们抹着浓浓的胭脂搽着艳丽的唇彩,就像弱不经风的柳枝儿似的扑倒在男人的怀里。男人们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和女人们调笑,眼却是盯着那雪白的胸脯,有的甚至似乎都要把头埋在里面。
真真除了靡靡之色,看不到一丁点血战画面。
“说好的打架呢?”花檐不解地问正坐在对面兴致盎然看这些的百里商良,倦倦问道。
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百里商良猛地被刚入喉的一蛊酒呛了呛,咳着咳着还止不住笑。
“我方才还以为你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这会怎么想看那等香艳事?”
花檐看到百里商良这般反应,愣了又愣,愣了再愣。不解道:
“不看打架,来青楼作甚?”
想了想又补充问道,“还有,打架很香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