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九百八十三年,十月未央,天寒红叶稀。
竹城,一座位于齐国竹州的小城。此刻,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鲜有行人,偶有凉风吹拂,卷起四周落叶,飘舞四散,迷乱人眼,一股萧瑟之意静静弥漫。
竹城之南,星辰林幽深如海,四大家族之一星家便是坐落其中。
此刻,星家宅邸一间装饰考究,幽静怡人的小房中,一名小婴孩正躺于床上呱呱哭泣,一名少妇卧于其侧,秀眉微弯似皎月,明眸澄澈如清水,饱含慈爱地凝视着自己的骨肉。她伸出手缓缓地抚摸着婴孩如珍珠般晶莹剔透的脸蛋,心中泛着淡淡的喜悦之情。
“炎哥,孩子就取名为罹,星罹,好不好?”
床畔,一名中年男子身躯凛凛,昂然伫立,夕阳残照,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身躯,如山如岳。他面带微笑,剑眉入鬓,视线轻柔地集中在婴孩俊俏的脸上。这名男子,便是四大家族之一,星家现任族长——星炎。
“柔儿,我答应过你,由你给孩子取名,自不会食言。你先好好歇着,别累着了身子,让我来抱抱孩子。”
星炎之妻月柔凝望着丈夫,一点朱唇似桃瓣,隐含浅笑,她颔首作答,恬静优雅的举止恍若出水芙蓉,明艳不可方物。
星炎探手抱过婴孩,凝神观察着他的眉目,他的一切,依稀中似乎看见了他自己的影子。
小婴孩仍旧啜泣着,大眼睛炯炯有神而又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世界。
星炎微笑着抬起手,伸出食指如蜻蜓点水一样碰了下婴孩光滑细嫩的小鼻子。
小婴孩皱了皱鼻子,似是疑惑男子莫名其妙的动作。
已为人父的星炎怀抱着孩子,越看越是喜爱,心中倏忽涌起豪情。
——星罹,你将会成为星家第一剑术高手。
※※※
七载瞬息如流电,光景不复,季秋已临。
清晨,阳光柔和,街道宁谧。星家宅邸红叶如蝶,树树秋声。空旷的练武房内,轻寒似烟,星炎身着青袍立于其子面前,正讲述着习武者六境界的基础知识。
星罹漾着笑意的眉眼带着稚气,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认认真真地聆听着父亲的言语。今日,他年满七周岁,终于被允许习武,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犹如野马奔腾,自是难以抑制。
“星罹,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星家世代习武,少有修道。”
星罹连连颔首,“我知道我知道。”
“若你有修道天分,亦可修道,为父不会拘泥于这些。但不管怎样,你不可弃武。今日,我先将习武者六境界告知与你,这是每个习武者所必须了解的常识。你要好好听着,切不可胡思乱想。”
星罹双眸之中闪着兴奋的光华,重重道:“嗯!”
星炎顿了顿,神色渐趋严肃,不紧不慢地说道,“六境界分别为形气、身知、通幽、离尘、御气、悟天。首先,你必须了解何为形气……”
正当星炎准备继续讲述时,一声呼唤遥遥响起,却未见其人。
“老哥,我有点生意上的事要与你谈谈。”声音淡去,自门边慢慢转出一袭白色身影,那人乌发束带,眉清目秀,肤色晶莹如玉,迎面走来,才子般飘逸出尘。
星罹对着男子眨了眨眼,道:“尚叔叔好。”
男子淡然一笑。
他便是星炎之弟,星尚。
“小罹,你也在。啊,对了对了,今天是你年满七周岁的日子。嘿嘿,偌大一个习武房,留给你这个小不点,会不会有些浪费啊!”
星罹瞥了眼星尚,双手叉腰,蹙眉不忿道:“才不浪费呢,给尚叔叔你才叫浪费。因为嘛,你,从,不,习,武。哼,还敢说我。”
星尚被自己的小侄儿一通反驳,顿感无奈,飘逸出尘瞬时成了灰尘满身。他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到星炎身上。
星炎皱了皱眉,转首对一侍女说道:“璎璐,你继续说与星罹听。然后将武学的一些基础内容教授与他。”话毕,旋即与星尚离开了练武房。
星罹对着星尚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星尚似是若有所觉,撇过头来,星罹一吓,赶忙调动脸部肌肉恢复成笑脸。
待两人脚步声渐远,练武房更显寂寥,星罹的贴身侍女于璎璐对星罹道:“少爷,请听奴婢来讲述刚才老爷未曾说完的知识。”
那侍女身着素色衣裙,三千青丝以一支玉钗松松簪起,双眸漆黑如墨,肤如凝脂,笑盈盈地看着星罹。
“哎呀,璎璐姐姐,别老奴婢奴婢的,我都说了这样听着太怪了。”
于璎璐犹疑道:“可是……”
“别可是可是的,你如果那么介意其他人的看法,那私下里就别这样自称好不好。我一直要求你这样做,你就是不肯,那这次,我要你把它当成我的生日礼物,这样好不好?”
于璎璐苦着脸,“这……”
星罹瞪大了眼,“好不好啦。”
“……”
“答应我啦。”
在星罹的反复恳求下,于璎璐终归拗不过刁蛮的小少爷,迫不得已只得答应。
“好了,事情都答应你了,少爷接下来可要认真听我讲。”
“嗯,一定认真听。”
星罹面上神色霎时肃穆无比,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却是逗得于璎璐咯咯直笑。
※※※
时间在悄无声息间逝去,于璎璐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地讲述了许多,详细阐释了何为形气,可惜星罹年幼,听得云里雾里,不甚明白,只得强迫自己记下,在脑中形成大概的印象。
所谓形气,便是习武者六境界的第一境界,将周身混杂之气炼化为精纯之气形成气团于丹田之中,在此境界中,将打开劳宫穴,初具开山断石之实力。
星罹听其讲述完,脑子混乱,像是丝线纠缠,难以解开,不由烦闷,蓦地,他心血来潮地问道:“璎璐姐姐,我为什么一定要习武呢?像尚叔叔那样不行吗?”
于璎璐微感讶异,不知星罹为何萌生此想法,但还是说道:“你是老爷的儿子,将来要成为族长,怎能不习武呢?”
星罹反问:“为什么一定是我呢?其他人就没有机会吗?仁哥哥那么厉害,他将来难道不能当族长吗?”
于璎璐面露难色,轻抚星罹的小脑瓜,说道:“少爷,你这可难为奴……”
星罹突然眼睛一瞪,于璎璐自知失言,忙不迭纠正道:“你这可难为我了,具体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不过你们星家,世世代代的族长似乎都是嫡长子继承的。时候到了,你应该就会知道这一切的原因吧。”
听到答复,星罹微感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迟早都会知道答案,何苦自寻烦恼,便将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之后,于璎璐教授星罹武学基础招式。一开始,星罹兴趣浓厚,但只一会,他便厌烦起来,倍感枯燥乏味,想着开溜,却被于璎璐守着无路可逃。
唉,本以为习武很好玩,但难道就是这样?好无聊,好累呦,真想去和天天、小三玩。星罹苦恼地想。
※※※
黄昏降临,残阳如血。
星罹累的趴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于璎璐亦是香汗淋漓,疲累地坐在边上。
“星罹,站起来,拿好它。”
“啊……”星罹霍然一惊,“爹。”
不知何时,星炎已站于星罹边上,晚霞摇落他一身风尘,一如七年前。
但,一切仍是变了。物是人非,笑意不再,温馨不存,而他递给星罹的,不是剑,竟是一根木棍。
星罹怔怔的,不明所以。他想学剑术,不是棍术。
“拿好它。”那语气,不容置疑。
星罹站起身子,犹犹豫豫道:“爹,我……”
星炎面沉如水,眉宇微锁,再次道:“拿好它。”
话音久久回荡,缓缓萦绕于练武房之内,飘渺得令人感到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