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前。流求海峡。
太阳渐渐升起,海雾消散,视野很好。昨晚的惊涛骇浪似乎没有发生过一样,泉州水师成功穿过黑水沟,向流求进发。
风力强劲,船帆鼓起,船速在加快。战士们都很欢喜,终于渡过了黑水沟,流求就在眼前了。薛奕在旗舰楼船上正襟端坐,听着手下将领汇报昨晚渡过黑水沟的损失情况。突然,在吊斗上望远的士兵突然喊了起来:“薛将军,前方出现大量战船,不好,后面也有,左边也有,右边也有,薛将军,我们被包围了。”
“什么情况?为什么出现了这么多战船?”薛奕战旗说道:“调整战船,摆阵迎战!”
随着薛奕的一声令下,泉州水师迅速摆出四角阵,向前方的敌军战船冲去。
因为事先说过只是去流求勘探而已,没有想到还会发生激战。昨晚可是忙了一晚上,士兵们还在休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水兵们从床上爬起,立即各自抄起了家伙,准备迎战。
其中两艘炮船率先被水贼攻击,中了一颗石弹。薛奕下令还击,五艘炮船开始发炮。五颗石弹飞向了敌船,其中两颗砸中敌军炮船,一击而沉。
水贼们大惊,他们也有炮船,不过太小。大宋的炮船比他们的要大十几倍,发出的石弹也比他们的大而精准。海盗的炮船太小,不能使用大型的抛石机,为了保证射程,石弹都很小,就算击中敌船,也不会一击而沉。
所谓炮船就是装有抛石机的战船,抛石机也叫梢炮,宋朝战船装备的就是由两百人操控的七梢炮,而水贼们的则是一梢炮,或是三梢炮。
借着北风,北边的水贼已经冲进泉州水师船阵之中。薛奕立刻变换对型,派出六艘斗舰冲上去拦截,紧随其后的是十艘艨艟。
斗舰又称拍船,船小但装有巨大的拍杆。斗舰冲进水贼战船之中,巨大的拍杆将一艘艘小海盗船拍散,打入海中。
“火箭。”薛奕大叫。旗手立刻挥动指挥旗。
原来,南边的水贼也冲了过来,水贼们拼命地划动木桨,妄图接近泉州水师,展开接弦战。薛奕立刻派出十艘艨艟迎了上去,二十多架绞车发射出漫天的火箭,火箭借着北风,将水贼的战船一一点着。
泉州水师刚开始凭着巨舰大船和装备的优势,占了上风,但是敌不过水贼们船多。
薛奕只带了三千水师,五十艘战船,但是水贼们却有千余艘大小海船,一场接弦战避免不了。
肖老虎,现年二十六岁,是这群海盗的头目,这一次肖老虎花了很大代价,召集了大小三十多股海盗,决意消灭泉州水师。肖老虎原本是一个书生,科举无望后,便做了水贼。肖老虎是他的外号,本名叫什么却是很少有人知道。作为一个书生,他对宋朝的局势非常了解。很明显,赵家要来抢他的地盘了,流求是他的大本营,他怎么可能让赵家染指。
肖老虎的大本营正是鸡笼寨。肖老虎下海做了水贼之后,投奔了鸡笼寨的寨主何老三,并入赘做了何老三的上门女婿。凭着出色的才华,肖老虎改变了鸡笼寨无粮无铁的窘迫局面,深得何老三信任。肖老虎的势力发展过快,何老三又想除掉他,一场火并之后,肖老虎掌管了鸡笼寨。
肖老虎二十一岁做水贼,仅仅五年时间便把鸡笼寨变成了鸡笼城,全城有五万多人,是流求岛上最大的势力,陆续征服了流求土著三个大部落,其他部落无不向其进贡。随着势力的扩大,肖老虎已经改寨为城,建立了政权,自称流求海王。
除了肖老虎,还有八大海盗,人数都在五千以上,分别是潘杰、白波浪、胡志海、杨映荣、何秋水,武城志、小泉二郎、完颜吉吉达。后面三个分别是高丽人、日本人、女真人。肖老虎花了十万贯请出了他们,想要聚集兵力进攻上京,打碎宋朝开发流求的念想。因为泉州水师突然出动,肖老虎便转而进攻泉州水师。
何秋水就是北面的那股水贼,他有六条真正的三桅战船,先进的斗舰,船头处有铁头冲角,两侧还有拍杆,每条至少能装三百多人,他就是靠着这些船横行于这片海域,除了官船他不敢轻易下手外,只要他遇上的商船,很少能逃出他的劫掠。
他实在想不通,这个肖老虎怎么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捋官军的虎须?甚至要进攻上京?这次还要一举歼灭这股官家的水师?但是肖老虎出了一万贯钱请他 ,他却是不敢不来,肖老虎可不好惹。肖老虎上次通知他们参加流求的立国大典,没有去的都被肖老虎灭掉了。
而他这次来,也想占占便宜,如果能多弄到几条官船,那么实力便又增强了几分。这次,他几乎倾巢而出,要让肖老虎看看他的实力,免得肖老虎灭他之心不死。
蚁多咬死象,何秋水的船队很快与泉州水师展开了接弦战。虽然宋朝船大,凭着蛮力撞翻了好几条海盗船,但是何秋水的船太多了,一下子就围住了好几条官船,而且他们的人也太多了,顺着钩锁,密密麻麻地往上爬。官兵开始射箭压制,水贼们一边放着飞刀一边往上爬,许多泉州水兵中了飞刀,掉入大海。很快,官船便沦陷了。
“好,夺了一条官船,再接再厉。兄弟们,跟我冲,夺船勇士赏钱一贯。”水贼头目何秋水大叫道。
“将军,突围吧!再这样下去,要全军覆没的。”一名水师校尉急切地劝谏着薛奕。
“往南突围吧!南边的水贼已经被击溃了。”水师大指导苟宏社建议道。
“恩,东边的那伙水贼最多最强,必须先重创他,不然会被咬住。”薛奕点了点头,迅速作出安排。
等水贼的快船接近两箭之地,连对方狰狞的脸都能看清楚的时候,水贼已经开始弯弓搭箭。不多时,漫天的箭雨铺面而来,薛奕认为时机差不多了,他清楚地知道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火油弹发射!”薛奕叫道。指挥旗随之而动。
炮船是逃不走了,炮船都是慢船,载重大,吃水深,为了发射石弹,风帆还少了一半。薛奕决定舍弃炮船,但是舍弃之前也要把所有的弹药发射出去。一罐罐的火油弹被七梢炮发射出去,砸进肖老虎的船队之中。
肖老虎的战船陷入一片火海,靠得近的海船也随之被点燃,大火借着海风肆无忌惮地燃烧着。肖老虎后面的战船,被大火挡路,不敢向前。
“不好,肖弟的船队被大火所阻,官军想逃跑。”水贼头目白波浪大叫。
肖老虎和白波浪是发小,是白波浪引荐肖老虎做的水贼。后来又救过肖老虎几次,一直罩着他。干翻何老三,夺取鸡笼寨大权,白波浪又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白波浪盘踞在流求南边的安平,人数有六千,仅次于肖老虎。肖老虎掌权鸡笼寨之后,两人结为异性兄弟,被称为东海双雄。
白波浪发现泉州水师想逃跑,立刻转换阵型,变成三列纵队,由正西方向正东方急速挺进,完全不顾损失。白波浪的海船都是快船,船小帆却多,这是白波浪自己设计的七列风帆战船,比普通海船的速度几乎快了一倍。正是凭借着这个发明,只要是白波浪想要抢劫的海商船队,没有一个能逃掉的。因为船小船快,他常率领船队突入宋朝、日本、交趾、占城等国内河,攻略洗劫,从而崛起为海上大盗,呼啸东海。
薛奕发现水师被分割包围,决定去卒保帅,艨艟断后,斗舰开路,炮船堵路,逆向朝水贼头目何秋水的西北方挺进。
白波浪的战船太快了,如果向南突围,肯定是逃不掉的。为此,薛奕下令降下风帆,启动水轮,所有人都全部全力踩水轮,向西北方逆风突围。
水轮是安装在战船两侧的类似水车一般的轮子,船内由人力脚踏行驶,这种战船也叫做车船。薛奕的旗舰是个庞大的怪物,既是楼船又是车船,比起普通的车船,他更快。一般的车船,两侧各装一个水轮,多的也是两个,装多了对挂帆行船的速度有影响。
而薛奕的旗舰采用的是隔板滚动装置,水轮不用时可以收回船内,用的时候才推向船外。古代帆船逆风行驶走的都是之字形路线,逆风时却是要多走很多冤枉路,而且船速海非常慢。薛奕落下风帆,直线行驶,完全靠人力来推动。
然而,不是所有的战船都有这个装置,最后只有薛奕的旗舰突围而出,水贼也不追赶,而是分别围攻被包围的官船。逆风行驶,想追也是追不上的。
旗舰突围而逃,泉州水师陷入了恐慌,他们在船长队正的指挥下各自为战,与水贼进行最惨烈的接弦战。然而,最终寡不敌众。
经过整整一个上午的战斗后,海面归依平静。泉州水师,整整五十条战船,只逃出了旗舰。三十条战船沉入海底,十九条被夺,战死近两千人,被俘六百余人,几乎全军覆灭。
“这伙宋军怎么如此不怕死?什么时候,宋军变得如此英勇?”肖老虎自言自语道。
肖老虎被宋军水师的战斗力,战斗意志震惊了。肖老虎明白,就算是全歼了这股水师,对宋朝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宋朝每年下水的海船都有两千多艘,大海船就有四百艘,宋朝要再训练这样一支水师,根本用不了半年时间。如果宋朝决意要消灭自己,夺取自己的流求,那自己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诸位大当家的,没有想到这次争斗会如此惨烈。我肖老虎也不会让诸位受损失,这样好了,损失的战船,我肖老虎一并赔给大家。原来的报酬翻两倍,支付给诸位。怎么样?”肖老虎对着到自家旗舰的各海盗头目说道。
肖老虎在鸡笼寨有一个自己的小型造船厂,赔偿各海盗损失的战船虽然数量大,却还是做得到的。这次海战,海盗们被击沉的大小战船就有五百多艘,占了出动数量的一小半,还真是惨胜。
肖老虎如此下力气赔偿,并不是他有多么仗义,而是他准备迎接宋朝的反扑。如果不是这样,他完全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吞并其他海盗。可是吞并,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最大的代价就是海盗整体力量的萎缩。
“肖弟如此仗义疏财,以后用得到为兄的,尽管吩咐一声就是了。”白波浪为肖老虎壮声势地说道。
其他海盗,急忙表忠诚,此时他们最害怕的就是被肖老虎吞并,现在肖老虎不仅不吞并他们,反而大大地补偿了他们,他们怎么不惊喜。怕表忠心慢了,给肖老虎找到借口灭了,那就糟糕了。
薛奕不敢回泉州,也不敢去上京。如此大败,不杀他是不可能的。带着残兵,薛奕在澎湖的一个小岛上驻扎了下来,让自己的一个商人好友去禀报战况,探探风声,如果赵顼不杀他,他再去上京负荆请罪。
后来赵顼来到泉州水师覆灭的海上战场,特作诗凭吊将士亡魂。
满目山河事,憔悴亘八荒。
水师东覆,多少无定冢苍苍。
抛却神州沉陆,徒把浮华空梦,何以奠国殇?
幸甚天下士,剑戟竞铿锵。
君不见,波涛烈,风帆扬。
战舰沉处,惊破东海震贼臧。
忍更叹心无语,泪纵横天涯路,盗寇几分狂?
凝睇平生志,守土复开疆。
·········
上京,崇政殿。
听到详细军报后的赵顼,心情沉闷。后世历史没有记载过宋朝时期,流求有这么一伙大海盗呀?
“让各镇海卫军调两千水师入上京,朕要亲征鸡笼寨。”赵顼命令道。
“报!”一名士兵又跑进崇政殿,递上一个本子说道:“水贼通牒。”
“哼。”赵顼打开看了一眼后,把本子甩在地上,一脸怒气。
“朕不会妥协的!朕要血洗鸡笼寨!朕要把他们杀个干净!”赵顼挥着手大吼。
范纯仁捡起地上的通牒看了起来,摇了摇头,看来,鸡笼寨劫数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