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起,即便是这汩汩的裙袂浸透了雨水,也依旧在天空的撩拨中烈烈翩然的盈动。普雅一头绾就着金丝王冠的秀发变得有些零散,额前与鬓角垂下的流苏长发呼应着脖颈、臂弯处扣戴的钗环作弄出的泠淙之音,相得益彰出一种柔媚与活泼、热烈与恬淡、素净与华贵的强烈冲击感……这样一幅雨中大漠、城堡花地间不觉沉淀绘就而成的美人图,倏然让净鸾有一种想要挽袖铺纸、走笔泼墨的强烈冲动!
这位来自汉地的王子对这位灭了他城邦、屠了他家人并着子民的女王时不时滋长出的那份不可自拔的美好感知,总令他内心激荡。这样不知是孽是缘的一份感情常常令他不知该往何处安置,想要消散、想要把这仇与恩放在天平的两端摆正明朗,偏偏只会越来越纠葛繁复、难以明朗!
“雨贵如金,如斯美景,卿何不一起?”恍神中普雅盈盈的声息倏然传来,她并未等待净鸾给予自己回复,已在同时颇为自顾自的回转舞步、拉起净鸾一并起舞。
萧净鸾被普雅梅朵半强制的羁绊在临昌大漠的这两年来,对当地风俗、舞蹈等也有了潜移默化间的造诣,虽然他的舞步不能与普雅比拟,但这一阕飞天舞也算配合的相得益彰。他没有推却女王的好意、也不忍拂逆女王的意兴,就此转了靴步抬了手臂与普雅舞向一处。
凉雨渐急,于地表投下一道道筛金般的水花儿,为这一阕舞动而起便宛如游龙排空的飞天舞凭生出锦上添花的璀璨。
“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且舞且问,普雅不曾忘记方才净鸾匆步上楼时面上一抹焦色。
经了普雅如此闲然的一句提点,净鸾铮地回了驰骋久远的神思,后知后觉的念起那怀揣在心的事情:“方才有兵卒来报,说是在交界处看到有流民入境。”他见普雅并不曾止住足下的舞步,便也不好冒然停止,只好放慢足步且舞且道,“恐外族之人入我临昌会招致不必要的祸事,特来请示女王如何处置。”终于随着舞步的不断放慢,在言出这句话的同时停住舞蹈。
萧净鸾虽是普雅女王的情人,但这个人气质清华、才思英敏。虽为汉地王子,但当他流落临昌之后只用一年时间便摸清了这座古城的民俗风土、甚至得着伴驾女王的机变也了然了朝局情势,故而他一直为女王办理朝事,久来深得女王倚重。满朝文武、民间布衣皆对这个俘虏出身、并无官职却掌实权的汉人敬畏有加,深知得他萧净鸾一句发命,便与得了普雅女王一句发命一样的没有二致!这样夜伴君榻、日侍朝堂的忠奸莫辨、其心难测之人,偏生的,若说他在临昌已现只手遮天之势也丝毫不为过!
雨中跃动飞天舞的普雅女王从来心思玲珑,舞步悠悠中闻得原是这一茬事情,她神色未变、语气如素:“擅闯入境,自是死罪。”娇滴滴的檀唇开合间,这一句分明狠煞人的话却是被轻徐徐送出来的。如果不是已经伴在普雅身边两年之久,净鸾一定会惊诧于这个分明艳美的女子何以能做到持着最纯净的容貌与神情、言出最狠戾残酷的字句?
一顿后,普雅又一句补充:“不管他们是哪一方的臣民,擅闯我临昌国,我就是把他们全都杀死又能落下什么口舌?”这一句借了撩拨的风势与微凉的雨气,飘悠悠被送到更远方。
净鸾心中并无诧异,这般情态、这样言语的普雅,没有出乎他半点儿意料。因为他了解她。
又见普雅绢美如绸的眉心昙然一蹙,玉眉倏聚、小口银牙浅一开合,如是幽幽然似戈壁滩上胡旋而过的一缕微风:“给我乱箭射死,一个都不许遗留!”语气并不高扬,低仄却更显沉淀。涓烈的肃杀就这样逼仄而来,理政的女王从来都是铁血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