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度被这旷远箫声引着一步步的向前走,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今时此刻他只想凭借着内心澄澈的指引寻到这洞箫声的尽头,看看是怎样一位荒漠的精灵对着落日、浴着月华奏响了唇畔的洞箫、吹奏出汉地的《平沙落雁》曲。
宿命的罗盘就在不经意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已然钦定好的一切、冥冥定数,素来不会被乱却!
转角沙丘之后忽有一队兵卒大步流星阔阔行出。而箫声也在这时鬼魅般的戛然而止!
法度铮然驻足,瞧着那队异域装束、体态面貌俱有着大漠子民最显著特色的兵卒,皱了皱眉,心道,便是他们之中有人吹奏了汉地的曲子?
他并不确定这里是不是箫声起落的地方,他往前探探身子,试图自这队大漠异族人中寻到与他一样来自汉地的人,但尚不及他借着银白月光的照耀看个仔细,这对兵卒已经发现了他、并将他猝然围住。
“流民?”为首那个头戴孔雀翎的汉子几步凑到法度近前,上下一打量间问的并不确定。
“啊?”法度下意识惊蛰,旋即稳住心绪,双手合十,对其人行了个佛礼。
但这群兵卒似乎早有了心头的执念,在他们的观念里又似乎并没有所谓“行脚僧”这一说法,故而很自然的会将法度这个异国之人错认为是心怀不轨之徒。为首壮士没再多话,回身对着列队一个挥手,便又有两个汉子出列上前,一左一右将法度扼住。
“你这个流民真是大胆,居然在皇城附近蛰伏游荡,定是妄图伺机潜入我临昌皇宫!”接连而来的喝斥声洞穿于耳。
法度走过很多地方,这些年来在西域诸国也多有过长长短短的停留,故而西疆当地特有的不同于汉地的语言对他并无障碍,他可以听得懂、且也能交流自如。
“临昌国……”入耳在心,法度喃喃自语,方明白自己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大漠深处的临昌国。这壮士口口声声道他“流民”、“皇宫”之类,显然是生就了误会。天色昏黑,又是在大漠,又是在他并不熟稔的国度,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临昌国的皇宫!
这也难怪,临昌古国的集市、民居皆是在皇城之后,以皇城为倚仗而次第建设,所以法度即便步入临昌国境也并没有瞧见一人一居。
“施主,贫僧不是……”他忙抬首启口竭力辩白,只是这一队兵卒显然没有什么好心情在暗夜的大漠劲风里,听一个汉人的辩白。法度那些话终归是没能来得及说完,整个人便被一左一右两边架住、不由分说拖拽了走。
看来这些人是不会愿意听他所谓的解释了!法度张了张口,终归又合住,没有再说什么。
他并不执着,一切顺缘随缘,一切突发亦或平顺的旅途终归都是一场奇遇,他欣然领受,这整十年来的西行之路他也一向都是如此。
月华映照下的这片沙漠恍如银铺的绸,而暗夜里涌动前行的人丛便好似一把黢黑的利剪,沿着平整的暗里涌波的绸缎面儿平顺的将其剪开,一路梭巡、一路迂回,次第没入看不到头的远之又远方,最终慢慢进入临昌国至为华美威仪、与散落民户有着天壤之别的铸就着女王城堡的皇城。
夜光溶辉、细沙波动,法度颔首,合十在胸的双手不曾松弛。聆一阵苍茫的大漠天风在耳畔打旋儿唱鸣,他口唇微动,蝇语般的声息湮没在滚滚风沙的呼啸造势里,只从唇形依稀变得是这样四个字眼、一句佛号:“阿弥陀佛。”登时,无边佛法无形洗礼,唤起心魂彻骨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