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人群中，难免会听到市井之声，就拿隔桌的两位来说，听其谈话像是从京师一带往蜀地做药材买卖的生意人，这会儿放着风月不谈，倒说起了皇城里的新鲜事。

“听闻皇上龙体抱恙，这一次可非同小可。”一人稍稍压低声音。

“这种谣言说不得，当心你的脑袋。”另一人环视一圈，见无人注意他俩，方才小心警告一声。

“不是道听途说，我有个侄子在尚药司专门负责处理药膳的残渣，想想我家世代以贩卖药材营生，鉴别药材的能力那是没得说，就算只剩药渣都能分辨得出原物，据说皇上的药膳里大用上千年人参，这千年人参是什么概念，就算贵为皇帝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有价无市懂不懂？一般皇帝要只是微恙，那么用上百年的人参就成，这千年人参，那可就是非要等到人脉微欲绝的重危症候时用来回阳救逆之用。”

“听兄台这么一说，那皇上可就病得不轻呐！”

“可不是，景帝子嗣稀薄，就两龙子一公主，辰亲王倒是文治武功双绝，可惜其母出生卑微，早年朝中就反对立辰亲王为太子，所以辰亲王才得了蜀地，做起了逍遥王爷，近两年正是年少轻狂时，闻其风流韵事不少，就像当年拈得那支侍女卦，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照这样看来，怕是与皇位无缘。”

“你小声点。”那人听得津津有味，忽觉这种话题太过大逆不道于是又提醒另一人小心说话。

“怕什么！咱又不在京师，天高皇帝远，没人听得到。”说话的人显然喝多了，除了有些大舌头外声音还愈加洪亮。“自从辰妃过世，皇上龙体一日不如一日，对于江山社稷，早已经有心无力。辰亲王讲好听点那是封疆一方，说难听些就叫流放在外，京师只剩方年十二岁的皇次子景琰，那样的年纪能有多少作为？倒是皇城内封、傅、殷、萧四大家族愈发兴盛，尤其是封氏一族，不仅有个身为贵妃的女儿在后宫，封太尉身为三公之一，执掌武事，早已位极人臣，几个儿子也才兼文武，有出将入相的本事，尤其是长子封长云，勇冠三军，南征北讨，功不可没，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不过遗下一子封寰，如今也有十六、七岁了，颇有其父遗风，据说皇上有心招其为驸马，就等景璎公主及笄，亲上加亲。”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坐在旁侧的景珏和玉兰，听后一个冷笑，一个唏嘘，两人都同时留意到对方的神情，不由大笑起来。

各自酌上一口香茗后，玉兰方才问景珏：“你笑什么？”

“本王笑这皇家果然无家事，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传得人尽皆知。”父皇病重这事他都是收到密报时方才知晓的。

“仅是如此？”玉兰可不太相信，因为当事人辰亲王的眼神可不是像他嘴上那样无关痛痒，那种锋利的神色，虽然只是一瞬，但他却捕捉到了。

景珏轻哼一声，当然不止如此，他极力敛下锋芒，只笑道：“我皇妹要是下嫁给封家的小子，那这天下还是不是我皇甫家的天下，都成他们封家的了。”

“殿下不喜封氏一族？”玉兰追问。

“无所谓喜不喜欢，总之卧榻之侧绝对不容他人鼾睡。”他怎么可能容忍外戚的势力如此肆无忌惮的扩张。

玉兰凝神自笑：“殿下有此主张甚好，总之我不喜封家人，对其绝对是深恶痛绝。”

“你和封家有仇？”景珏沉眼，他本以为游侠少年不知愁，此刻才知他心思极沉，是个不露声色的家伙。

“不共戴天。”那四个字，少年回道时却流露着浅浅的笑意。

景珏更是觉得惊奇，那该是什么样的仇恨，没有让他咬牙切齿，反倒笑意甚浓？

景珏没有问下去，看玉兰片的表情，那是标准的以笑封缄的态度，他自己也常常如此，所以深知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何况，谁心里没有点隐私，玉兰片那点秘密再大也大不过他的，想到此，景珏不觉用手捂着心口，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早被细雨润透，未免伤风，他让人收拾出一间坊内最别致的房间，打上一盆热水，也不要人服侍，自己一人闭了房门，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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