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铁。"林笑整理着脖子上的围巾，淡淡的说。

服务员转身下去准备。

苏莞轻轻的搅动着面前的咖啡，热气氤氲，烟熏袅雾间，她面容沉静，眼神如水。她在等，等林笑的话，等林笑的笑，等林笑的恨。

"怎么不说话，难道我们之间，竟已疏离至此了吗?"

话语讥讽，手指一凝，苏莞抬眸看向对面的女子，她面色清冷，眼神无波。

苏莞想起三年前，苏园枫林，漫天红叶洋洋洒洒飞扬飘舞。她站在枫树下看着面色冷戾的林笑，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

林笑问她："你真的要嫁给颐夜华？"

她点头："是。"

"为什么？"

"……政治婚姻，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林笑突然大笑，笑声凄厉悠扬，"好一个身不由己！"

"晓晓……"

"别叫我！"笑声嘎然截止，林笑厉吼道。她冷冷的看着苏莞，清丽容颜上寒霜满布，"情比纸薄，你总算让我见识到了，真是深刻，我足以铭记一生。"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就能把我哥哥的命还给我吗？苏莞，既然早晚要嫁，何必要了我哥哥的命，用他的命作为你的新婚礼物，你是否觉得很幸福？"

"我……"心钝痛着，苏莞伸手想拉林笑的手，"晓晓，你听我解释。"

可是林笑却把她狠狠地甩开，一脸嫌恶的说道："你别碰我。"

她一字一句道："因为，我觉得脏。"

苏莞呆呆的矗立在原地，她在发抖，真是冷啊，她看着阳光照射进枫树林，那么明媚，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冷呢？整个人犹如置身冰窖，彻骨冰寒。

眼角滑落一滴泪，她伸手捂着自己的脸，突然有人从身后抱着她，他力道温柔，声音冷冽："上官小姐，注意你的措词。"

苏莞看向林笑，林笑面色僵硬，眼神悲凉。

"苏莞，从此以后，我们恩断义绝，再无分毫关系。"

人不该时常回忆过去，时间，它让深的东西更深，浅的东西更浅，同样，痛的感觉不会少一分。

"我以为，你恨我。"开口，声音艰涩无力。

"不该恨吗？"反问声很浅。

"该恨。"她说。

"至少，我不会原谅你。"林笑接口。

"……那就好。"原谅，多么沉重的一个词，谁能轻言原谅？苏莞勉涩的笑，诸多无奈。

都说过往云烟，但是过往，又哪能真的如烟？在苏莞的世界里，有些人有些事应该要铭记一生，哪怕每每想起都会痛彻心扉。这是一种执念，执念是个很可怕的词，人一旦拥有执念，明知有些东西不该抓住紧握，却还是舍不得放开任由它随时光流走。

有服务员端来咖啡，林笑放了两颗糖在里面，轻轻的搅动着。

"我总是在想，你这算不算报应，只是时隔三年，这样的报应未免也太晚了些。"空间里的女声冷清，好似在诉说着最平静的心事。

"知道吗？我曾经衍生出一种想法，我希望你能随他而去，他以前常跟我说，你是他生命里的骄阳，我想他一个人在地底下那么冷，肯定特别需要你的陪伴，照亮阴暗的地狱。"

"但是现在我觉得我想错了，死人是不会有任何感觉的，相反，活着的人会因为过去的记忆，备受折磨。谁叫你们的相爱这么美好呢？"说到这里，林笑竟然笑了，笑容清浅，透着残酷，她目光灼灼看着苏莞，"我猜，你现在特别思念他。人都一样，一样的贱，在现实里因为新欢受了伤，就会怀念旧爱的好。"

"……"苏莞说不出话，林笑的话让她无法反驳。哪怕她现在解释什么，林笑也不会相信她。有些苦，只能自己咽，就算打碎了牙齿和着血，也得咽下去。

"不反击我吗？任人欺凌,可不像苏家人的作风。"

窗外大雨瓢泼，打在玻璃窗上声息激烈，咖啡馆灯光氤氲，两个女子端详坐着，一个清冷淡漠，一个气质如兰，容颜美丽饱受时光优待。

苏莞静静的看着林笑："可惜我很好，没你想象中的狼狈。"

"是啊，第一夫人，苏府千金，再狼狈又能狼狈到哪儿去？"林笑淡淡的附和，抬起面前的咖啡轻酌一口，然后放下。

皇室贵族教育，给了她们世人无法企及的优雅美丽，所谓娴静，需要修养需要气度更需要天长地久的忍耐力。每个人都把美好刻进灵魂里，表现时淋漓尽致。

苏莞在想自己需要说什么，她突然发现自己不是个很善言辞的人。

其实，苏莞怎么会是不善言辞的人。作为谈判专家，七分伤人，三分伤己。这是众多政客对苏莞的评价，哪怕在政治谈判席上处于不利的一方，她也能面不改色，头脑清醒，一旦抓住敌人语句里的弱点就不会放，字字珠玑，句句狠辣，言辞之犀利，常有谈判专家被活活气到吐血从谈判席上抬下去。

苏莞的狠，只是现在分人而异。

"苏莞，你丈夫呢？"林笑问，作势淡淡的扫了周围一圈。

苏莞没想到林笑会突然转移话题，但也从容回答："没来。"

"是吗？你确定没来？"林笑淡淡的微笑。

那样的笑让苏莞心生恻隐，下一秒，有一叠照片铺在她面前，里面的人，里面的景，让苏莞突然觉得恶寒。

捏着咖啡柄的手紧了紧，她敛眉，声音很轻："谢谢。"

"我以为你会惊讶，进而愤怒，然后发疯。"

"我知道。"现在知道了。

"是吗？真大度，但是苏莞，为什么我可怜你呢？"

"晓晓……"

"抱歉，我似乎戳到你痛处了。"林笑摆摆手，起身，"真没意思，我该走了。"

相聚短暂，看着林笑水蓝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许久许久,苏莞看着那些照片，一张一张的拾起，然后放在随身手提包里。直到最后一张，苏莞猛的把包抱紧，力道之重，连手指都泛着苍白。她低头，笑容惨淡，却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掉进咖啡杯里，激起一层层涟漪。

风铃响起，有人走到她面前，抬头，他黑眸幽深，面色无波，静静的注视着她。

一贯的白色装束，却未沾染尘埃，在这昏暗的空间里，犹如谪仙。

是啊，他还是这般高贵优雅，而她，竟显得如此狼狈。

抹去脸上的泪，苏莞起身，平静的绕过他，室外大雨滂沱，街道上冷清得可怕，行人三三两两，苏莞站在咖啡厅门口，踏步。

预期的雨水并没有冲刷而下，她抬头，有把伞稳稳地遮着她。

转身，男子身形修长，气质如玉，眼神似海，就那么看着她。

苏莞想起林笑的话，她问：苏莞，你丈夫呢？

苏莞又想起她打电话给许泽，许泽说：阁下现在没有时间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