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和卫薇薇有说有笑,我心里暗自揣摩看来是跟她彻底地和好了。衛薇薇住在城郊,也難怪她說太晚了就不敢一個人回家,對於一個單身的年輕女人來說那種城鄉結合部實在不是什高尚良善之地。
随口聊了些以前在省大念书时的旧事,话题渐渐扯到这两期我的节目。卫薇薇说:“喂,你的那个叫仇红的女听今天好像没有打电话来啊。”
“恩哼。你也知道她?”
“我当然知道了。你是不是怕她?”
“那怎會?”我矢口否认。
“那爲什我一提她你臉色就變了?”
“我有吗?”我有吗?努力做出一个笑脸来,“不会啦。不过她倒是很会吓人。”
“上一回,她說的那個牌子是什啊?”
“什牌子?哪里有什牌子?”我努力争辩道。
“你别不承认。大家都知道了。”
“知道什?”我奇道。
“什車禍啊什的都是你的藉口,不要以爲大家不知道,只不過都不說出來而已,”她眨眨眼睛,揶揄地說,“你那天一定看見了什很可怕的東西對吧?”
“当然没有!”
“你是不承认!”
“就是不认!”
“不认就是真的!”
“不是真的!”
“算了,不跟你说了,怕把你吓得晚上睡不着觉。”她叹了口气,续道:“你知道吗?大家都说,你,你……”
“我什?”
“你真的想听?”
“当然想。”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是吗?”
“要说就说不说拉倒,靠,你比我家老娘还啰嗦。”
她笑了笑,又叹了口气,“大家都说你是撞鬼了。”她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我心裏“咯”一下。我撞鬼了吗?我问自己。仇红是鬼?
“红灯!”卫薇薇大叫一声。我连忙一脚急刹,汽车轮胎磨在地上发出一声响亮的尖叫:“吱——”
“瞧把你吓成这样。”卫薇薇讪笑着说。我惊魂未定,没敢吱声。有一段时间内我肯定让我魂不守舍的不是差点闯了红灯,而是卫薇薇的话。
“算了,不吓你了。”卫薇薇看出了我的不正常,试图安慰道,“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真好笑的玩笑,哈啊啊啊。”我的笑声一定像屠宰场里哭着嗓子喊娘的鸭子一样难听。
“真难听!其實我只是很好奇,”衛薇薇接著道,“你有那多故事,而那個仇紅好像比你還能說。你們這些人一天到晚腦袋裏都想些什?都是些恐怖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找到感覺了說什是什,沒有感覺就連個屁都放不出來。”
“你文雅点行不行?好歹你也勉强凑得上算是个文艺工作者了。”
“啊哈我文雅点给谁看?”我努力让自己恢复过来。不料卫薇薇又道:“你知道吗?你这两期节目我都听了,我感觉,那个仇红似乎,似乎……”
“似乎什?”
“不说了,免得你生气。”
“你说,我不生气。”
“我觉得,她好像比你还能讲鬼故事。我在想如果要她来主持一个节目说不定很能招揽听呢。”
“哼,你什意思?”
她咯咯一笑:“沒什,開個玩笑你那緊張幹嗎?哪有那容易就搶了我們當紅NJ的飯碗的。这里左拐。”
“恩哼,你的意思是我去把她揪出來安在直播室裏當個嘉賓主持什的?”
“你的節目怎辦幹嗎來問我?自己不知道?”她白了我一眼,我有点来气了。衛薇薇什都好,就是這種脾氣惹我討厭,不就是給點建議?其实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吝啬到一点建议都不愿意说,她只是装成小气的样子,事实上她的建议前面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车拐进一条黑糊糊的小巷。已是午夜,小巷里没有一个人,只有在远处小巷的尽头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在夜风中摇晃着。车厢内,我和卫薇薇都一声不响。我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卫薇薇刚才的话。她干吗要给我说这些?这些好像都不关她的事,但她却很有兴趣一样。而且,这一周以来,她突然对我伸出手来冰释前嫌,接着又迫不及待地让我送她回家,又非常友好地给了我一个很有意思的建议,丝毫不管我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这一切都似乎太突兀了,让人觉得有点难以理喻。她到底想幹什?是只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僅僅爲了滿足一個單身女人的好奇心,還是有其他什現在我還沒有想到的東西?
“喂!”衛薇薇突然說了句,嚇了我一跳,“想什呢?”
“沒……沒什。”
“哈,想不到你膽子那小,被我嚇住了?”
“當然沒有,”我惱火道,“我怎可能被你嚇住?”
“算了吧,嘿嘿,想不到一個專門講鬼故事的人居然那膽小,你很讓我懷疑哦。喂,我有个感觉。”
“什感覺?”女人就是這樣,吞吞吐吐,還盡整些感覺啊直覺啊什的。
“听了你这几期的节目,我倒觉得,似乎有她打电话进来节目更有意思一些,以前没有她的时候似乎就显得枯燥了许多。”
“就像今天?”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她的故事,好像真的一样。我是说,好像曾经真的发生过。这里右拐。”
胆小的女人!我暗暗一笑,于是侧过头揶揄她:“不幸的是今天晚上你崇拜的仇红小姐并没有如你所愿一样出现。哼哼,没准被车撞了也说不一定……”
“啊——”她瞪着前方发出一声尖叫!接著汽車一顫,前面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很明顯撞到了什東西!我一脚急刹,老天在上千万不要告诉我是个人。
“你撞人了!天啊——”卫薇薇捂着眼睛嚷道。我忙一把推開門下車查看,心裏飛快地盤算著自己在市交警大隊有什朋友,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四下轉了一圈,居然什都沒有!
“喂,哪里有人?你不要吓我。”我回头冲倦缩在车厢座位里不敢下车的卫薇薇喊道。她叫道:“怎可能?你再看看!快去快去,我记得是右边。”她閉上眼睛連比帶畫,似乎生怕看見什不該看見的東西。
我走到右邊俯下身子,還是什都沒有看見。车底下只有轮胎的四个半圆影子在黑暗中,可能是夜里天气凉了,柏油马路上有些露水。远处的昏黄灯光远远地照过来,我只能看清几个烟屁股和一个空的可乐罐子。街边积的垃圾正发出一股臭味。
“喂,还是没有啊。”我隔着玻璃窗问卫薇薇。她睁大眼睛:“不可能!我看清楚了的!”
“你看清楚了什?”
“人!你撞人了!”
“没有啊。”我摊开双手耸耸肩膀。
“没有吗?”
“没有。”
衛薇薇也推開車門張望了一下,見確實什都沒有,不由得張大嘴巴半天合不上來:“難道是……”她喃喃道,我聽不清楚她在自言自語些什,於是問道:“難道什?”
“沒什,我看錯了?可能吧。上车,咱们走吧。”她苦着脸,我注意到,她在说话的时候声音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闷声走了一节,除了指路以外,卫薇薇一声不啃,我也保持沉默,一心一意地开车。最后汽车拐进一片平房中。
“到了,就是这里。”
“这里?”我探头看了看,是一个很不起眼的破旧平房,“你住这里?”
“不可以吗?”她瞪了我一眼。我看看她光鲜时尚的衣着,实在有点难以置信她居然住在如此破旧的平房里。看来人与人之间实在应该多多互相了解而不要轻易妄加好恶,我心里叹了口气。
“谢谢你送我回家。”卫薇薇飞快地跳下车,我探着身子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雖然我並沒有什調笑的心情,只是試著放鬆一下剛才的氣氛。卫薇薇看来明白我的意思,她非常勉强地展颜道:“呸!自己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回家了?还是个大男人呢。谢谢了,拜拜。”她闪身进了那扇旧得发黑的木门。
目送她进门里,但我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因为正好她家门口有盏路灯,于是我下车仔细地查看汽车的保险杠。
奇怪。居然一点痕都没有!保险杠光洁如常,甚至连一点凹痕都没有,真是奇怪。我回到車裏點上支煙,開始思考這到底是怎回事。剛才汽車一顫,肯定是撞到了什東西。我甚至可以清楚地记得刚才撞上时发出的“砰”的一声闷响。但是爲什下車後又什都看不到呢?
撞車的時候我是在對衛薇薇說話,而且是側過頭,所以我什也沒有看見。但是我記得撞車前的一刹那她瞪大眼睛驚聲尖叫,這就是說,她是看到了什東西。她看到了什?爲什她守口如瓶?
有点累了,我放平座椅,用外衣将自己裹紧,闭上眼睛继续思考。
我真的撞鬼了吗?刚才撞人的时候卫薇薇不会是故弄玄虚吧?但是我确实是听见了“砰”的一声闷响的啊。
但话说回来,从今天她整个的表现来看只能用异常来形容。虽然从前两天开始冰山就已经有融化的象,但今天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多太快了,让人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就算是以前我和她合作音乐宝典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向今天这样亲切的表现。在我的印象中,她应该是个冷美人那种,一天到晚都板着俏脸,写满了那种职业女性公事公办到永远的模样,这也是我和她不和的原因之一。
但是,今天……简直就是两个人啊。
也许,是跟她了解得太少了,还是因为我的小涛鬼话收听率超过了她的音乐宝典而迫使一向高傲的她不得不低头。那她今天的表現是向強者低頭服輸?有一句话说是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呢……我的思维开始不着边际起来。
汽车外面,一阵阵的风吹过,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街角的垃圾似乎也被吹乱了,废报纸和塑料带被风带了起来,在街上划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远处昏黄的街灯也在风中不停地摇头,发出“吱吱”的刺耳声音,好像是锈掉的那种声音吧?我开始有点担心这盏灯会不会被这阵大风刮下来,很快我就发现自己这个想法太愚蠢了,但太累了,不想睁开眼睛,不,除了躺在车里以外我不想干任何事情。于是我就继续闭着眼睛分辨各种各样的声音。
“叮叮叮……”“……当当……”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一个空的可乐罐被风吹得满街乱跑。可乐罐?好像有点印象,在哪里见过?应该是街角那堆垃圾里的?
不对!是撞车!撞车后我下车查看时我看见了一个喝空的可乐罐的!
那个可乐罐可以随着风滚几条街?拐弯抹角、穿街走巷,直到找到我?!
那是個什東西?
我撞鬼了?我想起卫薇薇的话。
或者说,刚才我没有撞人,而是……
我觉得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側耳細聽,風聲越來越大,可樂罐跌跌撞撞,從街的一邊滾到另一邊,又滾回去,可是,卻大致是沖我而來的,這是什樣的風,那亂?
“叮叮、当当当当、叮叮……”声音越来越大,离我越来越近,近了又怎样?我心里忽然充满了恐惧,因为有种不祥的预感。
“叮叮叮叮叮、当当……”声音近了,近了,更近了,到汽车跟前了,“啪!”撞在汽车轮胎上。
就在这时候,车底传来“扑通”一声!似乎是什零件從底盤掉下來,車身似乎因爲減重而微微起些須!空可乐罐子可以把汽车撞坏?
不!不是汽车零件,是一个人!一定是那个被我撞了又找不到的人!那个人一直都贴在我的车底盘上!一直跟到这里、等卫薇薇下车、等到这个可乐罐子滚到轮胎上!
“哎——”车下发出一声呻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吓得不敢动弹。
一阵衣服摩擦地面的悉索,似乎那个女人在往外爬!隐隐地,我感到她爬出了车底,她站了起来!
她開始繞著汽車走,好像在找什東西。她在找什?在找我?!我說什都不敢動,緊緊地閉上眼睛,假裝已經睡著了。但我能感到,她一直都盯着车窗,不,是盯着车窗里装睡的我!
就在这时候,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进我的脑海:是仇红!
直到現在我也不清楚我爲什會有這個念頭。但当时,我确确实实就是觉得那是仇红!她找上门来了!
一身红衣的仇红走到了车门旁边,她的衣服好像是被血染过的那样,那是被汽车压的……“嘻嘻嘻嘻……”她看着发出一阵阴笑,她看穿了我在装睡?她伸手摸向门把,我锁门了吗?我大汗泠泠。
“咔哒”,门被打开了,她伸出手抓向我……
“喂!你怎在這裏睡覺?嘻嘻,快醒醒,喂!”是卫薇薇的声音?我睁开眼,一时强烈的阳光刺得我一阵难受。
是卫薇薇,天,是个梦。我还在卫薇薇家门口,天色已经大亮,卫薇薇换了件黄色的职业套装,一脸好笑地望着我。
“我……”才睡醒,腦袋不怎管用,不知道說什好。
“算了算了,”卫薇薇笑着摇摇头,松开抓着我袖子的手,“我看你还是先进来洗把脸。要吃点东西吗?我还剩了些面包……”
我晃悠悠地从车里爬出来,低头一看
,看见个空可乐罐子在轮胎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