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尘因跟随苍术而来,自是被奉为上宾,在王府内畅行无阻。得了苍术的令,不必行动戴那垂纱笠,只以两重轻纱遮面,倒是让她轻松不少。
几日内游遍了王府的花园游廊,水榭亭台,最初还兴致盎然,几日下来心中也不由厌倦。那慕容煜自来到王府第二日起便神秘兮兮,常常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离尘想与他一起商量打发时间的点子也不能够。
苍术留在王府,最高兴地恐怕就是柔嘉郡主了。
自从岐黄仙居初见苍术,惊为天人,便将一颗少女春心都寄托在他身上。如今他每日在内室为恭亲王施针半个时辰,不许人在旁打扰,她便在外间为恭亲王煎药,守半个时辰。做着原本下人该做的事,她却丝毫不觉委屈,好像能守在门外便是极幸福的事。
待苍术施针完毕,柔嘉郡主要么端来精致点心请他品尝,要么邀他到花园共赏春光,美其名曰尽地主之谊。不止如此,柔嘉郡主道苍术乃是王府的恩人,整日以郡主相称未免生疏,竟请苍术直唤自己闺名:妙涵。
尽管苍术并不领情,但众人皆不是傻子,不出几日阖府上下便都知郡主对苍术有意,纷纷称赞郡主觅得翩翩佳婿。苍术对王府的传言也有耳闻,原本就清冷的脸上更生出几分冷意,于是在一日施针结束后找到了离尘。
彼时离尘正蹲在王府的莲池边,盯着水里的锦鲤发呆。
跟随服侍离尘的丫鬟只道这姑娘必是没见过这珍奇锦鲤觉得稀奇,却不想她是在动脑子琢磨何时捞几条上来烤了尝尝。
离尘听到苍术唤她,忙起身奔向他身边,那动作,轻盈欢快地似个精灵。能不欢快吗?慕容煜不见踪影,苍术整日除了给恭亲王施针就是被那柔嘉郡主拉去游园赏景,全然没人管她这个孤苦无依的小师妹。
苍术见她如此,嘴边不由得带上一抹宠溺的笑,看得几个小丫鬟面红心跳,要知道这苍术公子平日总是神色冷清,就连有郡主那样的美人陪着,也难得见他笑,如今见了这离尘姑娘竟笑得这般,莫非这个整日带着面纱的姑娘真的比郡主魅力还要大?
几个小丫鬟没有见过离尘的真面目,虽曾听得幸与柔嘉郡主一道前往岐黄山的随从说起她有仙人之姿,可凭她们再怎么想象也想不出比自家郡主更美得人来。
这离尘姑娘虽双瞳剪水,顾盼生姿,声音也算婉转动听,未见得就真如传闻那样容貌倾城。何况自家郡主何等身份尊贵,怎是她深山中的野丫头能相提并论的?不由得暗自感叹苍术公子认人不淑。
离尘扑到苍术身边,撇着嘴委屈地抱怨道:“大师兄,你总算得空来看看我了。”。
“尘儿,”苍术看着眼前撒娇的人儿,语气也变得柔软起来,揉了揉离尘的头,问道“最近可有闯祸?”
离尘很认真地想了想,最近自己一直很老实,除了私底下考虑要不要走时把房内的古董带走一批,另外再尝尝这池里的锦鲤,似乎没有什么能称得上闯祸了,于是果断地答道:“没有!”
身后的两个小丫鬟听了,在后边直翻白眼,心道:说自己没有闯祸?简直是大言不惭!
郡主派人悉心栽培照料的冰心兰,被她当成什么药材,活生生地挖出来晒干了!郡主怕她无聊,将自己珍藏的古琴凤吟借给她把玩,她居然扫了一眼就说那琴是赝品,一把火给烧掉了!
丫鬟们将这些事禀告给郡主,郡主却心胸海涵并没有计较。可是她居然还向苍术公子隐瞒,简直是郡主可忍,丫鬟不可忍!
只是不能忍也得忍,很快几个小丫鬟就被苍术以各种理由支开了。苍术拉着离尘来到一处凉亭坐了,方缓缓道出找她的目的。苍术说话及其委婉,简单的一件事,他竟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离尘归结了一句话,就是他要她帮他抵挡那个多情的柔嘉郡主。
因最近王府内流言四起,离尘亦有耳闻,还暗自腹诽大师兄见色忘义不顾自己,没想到他竟会找自己来想办法断了柔嘉郡主的心思。
初听到苍术这话,离尘还本着权衡利弊的原则劝苍术其实做了王府的女婿挺好,等那恭亲王一朝归天,整个王府都是咱的,到时候不仅可以顺装修一下咱岐黄仙居,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准备一批相当丰厚的嫁妆……可是看着苍术越来越黑的脸,她只好把后边的话咽回肚里。
苍术给出的条件非常诱人:解除不得下山的禁令,亲自带她到后山门派禁地参观。把离尘听得两眼放光,一脸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表情,一口将此事应承下来。
苍术闻言笑得甚是满意。
第二日一早,离尘的身影便出现在恭亲王的寝室。不同的是,柔嘉郡主只能在外间等候,而离尘却得了苍术的允许,陪他在内室施针。
柔嘉郡主的贴身侍婢携琴见郡主黯然的表情,忙劝慰道离尘姑娘亦精于歧黄之术,苍术公子定是请她从旁协助,并无它意。柔嘉郡主也只得以此安慰自己,方暂缓自己心中不平之意,然而也只是暂缓而已。
从这日起,离尘似跟苍术长在了一起,就连柔嘉郡主邀请苍术品茶赏花,离尘也厚脸皮地粘在苍术身边。让柔嘉郡主不能容忍的是,苍术对离尘的态度实在过于明显。
他听她说话时总是极认真地看着她的脸,仿佛她说的每句话对他来说都是天籁真言。他会细心地为她拿掉头上的落蕊,会小心翼翼地拉着她走过池边。
只有看着她撒娇时他才会露出让人目眩神迷的笑,只有对着她时才会满脸的宠溺,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柔软。
姬妙涵见过离尘的脸,那张比自己美貌更甚的脸几乎是自己的噩梦。本以为凭自己的尊贵地位,凭自己的兰心蕙质温婉才情,必能得到他的垂青,然而现实却似一盆冷水,将她从头至尾浇个通透,只觉得连心都是冰凉的。
作为从小到大都备受追捧的皇家郡主,姬妙涵的骄傲绝不允许别人践踏,只要是她想要的,就没有人可以跟她抢!
离尘的战术是,无时无刻不出现在苍术与柔嘉郡主之间,让柔嘉郡主根本没有与苍术独处的机会。
为了表现的与苍术亲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各种撒娇发痴装柔弱,好在苍术十分配合,戏演得比自己还像。离尘不由得感叹:果然师出同门,都得到了尊师无疾爱演的真传……
看着柔嘉郡主眼中对自己一日更胜一日的冷意,离尘暗自叫苦不迭,但想到大师兄跟自己的约定,便坚定了信心,不把柔嘉郡主少女怀春的小心思扼杀在摇篮之中誓不罢休。
然而这柔嘉郡主似乎并没有离尘想的那么不堪一击,仍是满怀柔情地关怀着苍术。
要知道,自古皇家女人之间的争斗向来是最为惨烈的,每一个地位尊贵的皇族女子都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无一不是个中高手,姬妙涵更算得上其中的典范。
恭亲王姬赫虽不及皇帝三宫六院,但也颇有几房侧妃姬妾,可姬妾再多,恭亲王最宠的仍是姬妙涵的母妃,常赞她性情温婉,雍容大度。
她曾亲眼见过一个盛宠一时的侧室,因吃醋故意冷淡恭亲王,却再没有见恭亲王的机会,可见吃醋赌气是一种多么愚蠢的行为。
她柔嘉郡主怎会做这种愚蠢的事呢?既然苍术对他师妹有意,那么大度如自己这般,当然可以容忍苍术收了离尘为偏房,他日自己为正室,何愁治不了她小小妾侍?怀着这般想法,姬妙菡对苍术愈发柔情似水,体贴入微。
这可愁坏了离尘。原以为这柔嘉郡主自小娇贵惯了,肯定受不了这份闲气,一怒之下必会断了对苍术的心思,等恭亲王的毒解了,大家欢欢喜喜回山去从此与恭亲王府再无瓜葛,老死不相往来。
可谁曾想,柔嘉郡主不仅没有疏远苍术反而愈加殷勤,就连看离尘时眼中的冷意也销声匿迹荡然无存,还亲热地改口称离尘为妹妹……无论怎么听都有点像正房叫小妾的味道……听得她浑身发毛。
离尘苦着脸向苍术反映这差事实在太难,苍术却眼皮也不抬地回道:“也罢,不然你就一辈子呆在岐黄山上不要下山。”
气得离尘心里直骂娘,可又不得不琢磨着让柔嘉郡主死心的办法。
就这样过了三四日,离尘的大业仍是一筹莫展的时候,几天不见踪影的慕容煜却回到了王府。
慕容煜摇着扇子乐呵呵地来到离尘面前:“尘丫头,想师兄没?”
“哟,这位公子您是哪位?”离尘一脸惊讶地瞅着慕容煜,似是从来没见过这号人。
“小师妹,跟师兄闹什么别扭。”慕容煜两手隔着面纱捏离尘的脸。
“哼!!!”离尘眉毛拧成一团,踮起脚也捏住慕容煜的脸,直把他一张俊脸捏变了形,“自从到了王府你就自己逍遥去了,连大师兄也惹了桃花,没工夫管我。现在你又知道我是师妹了?姑娘怒了!”说罢狠狠扭了一下他的脸,白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嗬……”慕容煜皱着眉头一手揉着自己被蹂躏的发红的脸,一手拉住离尘,“我可是你亲师兄,下手这么狠。”
“去去去!我就有个亲师父,云游四方去了,没什么亲师兄,别跟我攀交情!”
“嘿嘿,师妹乖。”慕容煜揉了揉她的脑袋,接着问道:“你说大师兄犯了桃花?是不是那个柔嘉郡主?”
“是啊,”离尘一提这柔嘉郡主就头大“那柔嘉郡主现在完全把我当偏房对待了……”
“啊?”慕容煜不明所以。
离尘把事情原委从头到尾讲给慕容煜听,其中不乏添油加醋说苍术怎么惨无人道,自己怎么悲催可怜,又说那柔嘉郡主怎么的不好对付,自己怎么的度日如年。
慕容煜听了离尘的话,只若有所思的淡淡瞧着她,没有言语。离尘见他对自己的悲惨遭遇无动于衷,不由得有点生气:“二师兄你有没有点同情心啊!”
慕容煜回过神来,笑道:“大师兄他倒是很聪明啊。”离尘哀叹,大师兄心肠大大的坏,拿着诱饵坑害自己这样无辜的小姑娘替他做挡箭牌。
慕容煜笑意更深:“今天别去做挡箭牌了,师兄带你去外边逛逛。”
离尘听了乐得眉开眼笑,来到京城也有六七日了,却整日被困在这王府中,从没出去见识过,如今听慕容煜说带她出去逛逛,自然高兴地当即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