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尘没有机会到下辈子去烧光栖霞峰的帝王毒蝎。她迷迷糊糊地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左脚的脚踝处有火烧般的灼痛一波接一波袭来。
微微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知觉。她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眼前的模糊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如今她置身于一个山洞之中,侧躺在一堆舒适的干草上,身上盖着一件华丽的锦袍,散发着熟悉的淡淡柑果香气。身旁一堆篝火燃得正旺,树枝被烧得劈啪作响。
姬元清正倚坐在不远的洞口处,抬头看着月亮。
他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单腿屈起,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略显不自然地垂在身侧。原本就松散的发髻,如今几乎全部散开了,黑发随意的流泻在肩上,在月光下映射出轻柔的华光。
离尘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线条几近完美。原本如玉无瑕的脸上一道寸许长的殷红血迹煞是醒目,益发衬得他妖魅迷离。他薄唇微抿,墨玉似的瞳仁里弥漫着萧索和孤寂,似乎只有天上的皎皎明月才能给他些许安慰。
虽然容貌一样的俊美绝伦,但离尘觉得眼前的姬元清好像换了个人,就如剥掉了某种外壳,露出了他原本的自己。
“小清儿……”离尘张口唤他,才发觉自己喉咙干涩而沙哑。
姬元清从思绪中回来,起身走向洞内,步伐微有些踉跄。
“总算醒了。”他轻舒口气,低身坐在离尘身旁,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起一枚宽阔的叶子做的杯盏,问道:“再喝些水?”
离尘点头,虚弱地撑起身子,就着他的手将叶盏中的水饮尽,清凉甘甜的山泉稍稍缓解了喉咙的不适。
喝过水,离尘才略有些力气,回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遂开口问道:“小清儿,我怎么会在这?”
姬元清轻描淡写地回道:“你被蝎子蛰了掉下山崖,我想救你可是没救成,结果就跟你一起掉到这了。”
虽然他说得很轻松,但是离尘明白事情必定不会他说得那般简单。
她深知栖霞峰的险峻,不知他经历了怎样的艰难才能使自己如现在这般几乎安然无恙。想到这,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如同被触动了一般,漾出了一丝温暖。
低眉间,她察觉到他手臂的异样,忙问道:“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么?”
“没什么,一点小伤。”姬元清扯出一抹微笑,懒洋洋地说道:“倒是你的毒,着实让我费了一番力气。”
离尘这才想起自己的伤处,循着姬元清的目光朝自己的脚踝看去。左脚的鞋袜已被褪去,裙裾也被卷起,露出了雪白的一截小腿和一只粉嫩的玉足。被蝎子蛰到的地方肿得老高,那附近的皮肤都因红肿而变得几近透明。
离尘想起医这毒的办法,支吾地问道:“你……你替我把毒吸出来的?”
“嗯,不然你还能活到现在?好在先前听你提过这帝王毒蝎,又随身带着药,才不致于毒侵五脏。”
即使是不拘小节的离尘,听到这话也不由得红了脸。
因那帝王毒蝎是蔚渊山中数一数二的毒物,故而离尘特地给姬元清讲过。那帝王毒蝎的毒极为霸道,即使服了解药也需得将毒吸出来,以免余毒深入五脏六腑。
姬元清为了救她,也只得为她把脚踝处的毒吸出来,离尘平日里虽与他插科打诨惯了,可这样赤裸裸的肌肤相亲,倒让她觉得颇为羞涩。
“这……你……我……”离尘只觉得脸如火烧,含含糊糊地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姬元清看着离尘小女儿家的娇羞姿态,笑的颇有些邪恶:“师父,莫非被我看过又……亲过,要找我负责,以身相许?”
离尘听了这话,脸烧得更厉害,低咒着狠狠推了他一把。
“咝……”姬元清经这一推登时面露痛色,眉毛皱成一团,“恩将仇报,过河拆桥。”
离尘知道自己碰了他的伤处,又不愿承认自己不对,只一面嘟囔着“谁让你亵渎师长”,一面轻轻地拉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卷起了他略显残破的衣袖。
绕是身为医者的离尘,见到他手臂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也心觉不忍。
姬元清修长的小臂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划痕,有的伤口甚至皮肉外翻,干涸的暗红血迹蜿蜒在皮肤上,看上去妖异而恐怖。
手肘的部位似乎受过强烈的摩擦,生生磨开了一大块肉皮。因为脱臼,手臂只能无力地垂着,连绵不断的疼痛让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轻颤。
离尘只觉得心中翻涌,鼻子一酸,大颗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打在姬元清满目创痍的手臂上。
“小清儿……” 离尘想忍住眼泪,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哽咽着,“你为了救我,吃了不少苦吧……”
姬元清感到有点点温热打在手臂上,听到离尘哽咽的声音才知道她竟然为了自己,哭了。他微微一愣,继而笑得冁然,恰如惠风和畅犹胜三月春光。
离尘听了他的笑声深感好奇,反而止住了哽咽,抹着眼泪不明所以地问道:“你伤成这个样子,还笑得出来?”
姬元清怡然应道:“如斯美人因我而泣,虽死足矣。我不仅没死,还活的好好的,难道不该笑?”说着他还朝离尘邪邪地挤了挤眼睛。
离尘倒是因他一番话忘了哭泣,一边咬着嘴唇骂他没正经一边开始悉心为他处理伤口,金创药是常备在身上的,只是没有没有纱布,离尘只得从自己干净的中衣上一条一条扯下布来给他包扎。
姬元清斜眼瞟了离尘一眼,遂转移了视线,开口道:“喂,师父大人。”
离尘心里盘算着那么多伤口,需要不少的布,故而一面专心致志地撕着衣服一面应道:“怎么了?”
“别再撕了。”
“嗯?”离尘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的抬头。
姬元清邪魅一笑:“再撕下去,我连你的亵衣都能看见了。”
这话自然引来离尘的一番摧残,直把他疼得眉毛又拧成一团。
一时离尘将他脱臼的手臂复位,又包扎好他的伤口,二人方双双靠在干草上休息。姬元清在离尘的强烈要求下将救她的经过讲述了一遍,离尘听得颇为胆战心惊。
“你怎么那么傻,何必……何必要那么护着我,害得自己伤成这样。”离尘听罢颇为怜惜的责备道。
姬元清却假装无奈地说道:“我原没有那么无私,只是师父你死死扎在我怀里,倒叫我不好把你往外推,只得自己受点苦罢了。”
“你…你胡说!”离尘登时霞飞双颊。
姬元清调戏离尘一番,似乎颇为愉悦,嘴角逸着浅笑,又拿欣赏的眼光打量了她半晌,说道:“还是这个样子好看,为何整日戴着面纱?”
离尘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原本遮在脸上的面纱早已不知去向。随即皱着鼻子,颇委屈的瘪着嘴说道:“师兄他们说我是,说我是祸水……不戴面纱不许我出门。”
姬元清但笑不语,只是低下头更为认真地瞧着离尘。
离尘被他盯地心里发毛,身子微侧,蹙眉问道:“你…你干嘛?”
“嗯,”姬元清颔首说道:“的确是祸水。”
“……”
“之前你说有好东西让我看,是什么?”趁离尘还没有发作,姬元清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离尘的注意力果然被顺利吸引过去,苦着脸说道:“其实就是想让你看看这里……”
“你是说谷底?”
“嗯,”离尘点头道:“小时候我跟二师兄常常跑来蔚渊山,因好奇便爬上了栖霞峰顶,发现了那片夕颜百合,后来又偶然找到了这里。若说到净土,这里才是当之无愧的。”
姬元清赞同地应道:“嗯,这里”
“你们也是跳下来才发现的?”姬元清挑着眉毛问道。
“当然不是啦,”离尘坐回草堆上,“花丛里藏着藤梯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让你看,就被蛰了……”
姬元清闻言苦着脸叹了口气。
“怎么了?”离尘好奇地问道。
姬元清不无惋惜地叹道:“早知道就任你掉下来,我从藤梯爬下来救你,也不必伤成这样了。”
“……孽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