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妖女”一词离尘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原本她见姬元清如此冷漠地对待一个夭桃秾李的明艳少女,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忍的。于是在姬元清拉她走得时候,她还自作多情的回头朝魅影投去同情的目光。
可是当魅影口口声声叫着“妖女”的时候,那纤纤玉指分明指向了离尘。她登时有种吞了一大口黄连的感觉:自己连她姐姐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又平白无故地落了这妖女的名声?
姬元清听了怒极反笑:“我辜负你姐姐?若我遂她之愿任她摆布便是有情有义了?”继而凤眼微眯面带寒霜,接着道:“若你再对离尘姑娘出言不逊,休怪我无情。”言毕再不停留,拉着离尘去了。
那魅影盯着离尘的背影冷笑一声,施展了绝技,顷刻不见了踪迹。
在离尘锲而不舍的追问下,姬元清才不得不对她道出实情。原来魅影竟是那日见到的花魁魅音的亲生妹妹。权倾朝野的亲王,自然掌握属于自己的地下情报机构。而妓院酒楼之地往往是各方情报汇集之处,香蕖院的花魁娘子魅音正是恭亲王府暗中的情报来源。
姬元清素日流连风月之地,不少时日都在香蕖院魅音处度过。因他不拘小节,鲜与魅音以主仆相称,故而使魅音对他芳心暗许。听到此处,离尘恍然大悟,怪不得魅影如此仇视自己,敢情误会自己抢了她未来的姐夫。
离尘登时黑了脸:你这个不孝徒弟没事干老往妓院瞎跑个啥?惹了风流债,还让自己做师父的背黑锅,不逐出师门难解心头之恨!姬元清却眯着凤眼笑得颠倒众生:这恭亲王府的机密被师父大人知晓了去,日后可得提防着别被灭了口。
之后几日,慕容煜却并未如约来恭亲王府接离尘,惹得离尘闷闷不乐,心中直骂二师兄不守信用。苍术的施针之术果见成效,眼见着恭亲王的身体日复一日的好转,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王府上下无不欢欣雀跃喜笑颜开。
眼看就到了一年一度的沐兰节,阖府上下的丫鬟们也欢喜地裁制新衣准备起来。
说起这沐兰节又一番典故。相传很久以前有位名门女子,因出生时原本花期已过的兰花竟再度盛开,而得名沐兰。这位沐兰小姐不仅相貌出众,且性情温婉善良,时常施舍钱财救济穷人,行善积德,被人穷苦人家当做仙子一般供奉。
在沐兰小姐十七岁芳辰之时,全城的兰花居然同时绽放,一时间徐风渺渺,幽香满城。更神奇的是,沐兰小姐家中竟有仙乐自缥缈空中传来,又有五彩灵鸟于府邸上空盘旋,世人无不称奇。
那沐兰小姐在一片祥云缭绕中遁地飞升,随着五彩灵鸟消失在九重天上。有幸见此奇景之人无不伏地膜拜,皆道沐兰小姐乃是天上仙子下凡,在凡间时日已到,重返九天去了。
此后三年,皆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们便把沐兰小姐的生辰当做一个重大的节日来庆祝,一来百姓感念沐兰仙子造福人间,二来闺阁女子祈求获得沐兰仙子一般的品貌性情。
沐兰节这天,无论尊卑贫富皆焚香摆供,祭奉沐兰仙子,以求来年诸事顺利,人口平安。而未出阁的女子则佩戴以晾干的兰花瓣填制的香囊,身穿沐兰仙子在凡间时最爱的白衣,到河边放兰灯。
那兰灯均为女子亲制,在灯内注上姓氏家门。据说兰灯漂的越远,制灯之人越如沐兰仙子一般性情温婉,品貌俱佳。未成婚的青年男子,则于遥远的河下游,争相捞取水中兰灯,以期识得佳人。故而这沐兰节又是给那些未婚青年男女牵线搭桥的姻缘节。
离尘听小丫鬟神采飞扬的给自己讲述以往沐兰节的热闹情景,心里暗自感叹,什么沐兰节,分明是打着祭拜仙人的旗号,乱搞男女关系……况且大晚上的,一群女子都穿着惨白衣裳在河边晃悠,那场面得多瘆人……
当然这话她是只在心里嘀咕一下,断不敢说出口的。看着那些小丫鬟们分明闪着光的眼睛,也知道她们对这个节日的期待程度,不能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引起众怒不是?
要说离尘近日,那是受尽了王府中下人们的追捧。自打离尘摆脱了面纱的束缚,王府之内上至管家下至伙房丫头,无一不把她当仙人似的,皆道王府内藏着如此美人竟未察觉。只是看着自家郡主难看的脸色,才勉强把崇敬之情掩藏在心里罢了。
可是小丫鬟们有空还是爱往离尘身边凑,果然是爱“美人”之心,人皆有之。离尘也不吝啬,时常将一些养颜的方子教给小丫鬟们,喜得小丫头们更爱与离尘一处。
正当这群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围着离尘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却见姬妙涵的贴身侍婢携琴袅袅婷婷地来了。小丫头们一见携琴,吓得纷纷闭了嘴,扎着头站在一旁不敢言语:携琴可是郡主的心腹,被郡主知道自己这群人围着离尘姑娘,还了得?
携琴走近来,淡淡扫了一眼在一旁噤若寒蝉的小丫鬟们,不冷不热地道:“看来最近你们闲的很,是该请管家多安排些活计给你们了,免得总来叨扰离姑娘。”说完又面带笑意,朝离尘福了一福,说道:“原来姑娘在此,让奴婢好找。今日郡主在沁风亭设宴招待几位闺中小姐,恐姑娘烦闷,请姑娘前去共乐。”
离尘心中暗自好奇:这柔嘉郡主跟那些公侯千金们聚会,叫上我去做什么?想到柔嘉郡主把自己当偏房对待的语气,她便浑身不舒服。于是杏目流转,有了计较。
她笑吟吟地对携琴道:“多谢你家郡主美意。只是我生性随意,不懂规矩,恐唐突了诸位千金,况且过会我要随师兄为王爷施针,不便前去了。”
携琴亦掩嘴笑道:“姑娘说笑了。姑娘向来知书达礼不输名门千金,更生的天人之姿,如何会唐突了谁去?”又道:“姑娘不肯前去,知道的是姑娘有他事不便前往,不知道的却要在背后乱嚼舌头,说姑娘不愿给郡主面子了。”
离尘暗叹这携琴丫头的伶牙俐齿,想到见见这上流千金的聚会也是个新鲜,遂点头应允道:“既如此,那我便告知师兄一声,随后便去。”
携琴喜道:“郡主已经遣人去知会苍术公子了,姑娘自随奴婢去便可。”
离尘笑笑,看来这柔嘉郡主今日是非要自己去不可了。于是起身抚了抚裙裳,随携琴朝沁风亭去了。
这恭亲王府也是多少能工巧匠费尽心思修建的,亭台楼阁设计得无不精致巧妙,那沁风亭便是其中数一数二,巧夺天工的建筑。虽以亭为名,却比普通的亭子要大上许多,足以容下十数人的宴席。
最让人称奇的是,这沁风亭建在微波湖的湖心,有曲折悠长的走廊与岸边相连。微波湖中遍种红莲,到盛夏时节,但见湖面莲叶无穷碧,荷花映日红。走在廊内仿佛徜徉在无尽莲间,别有一番情趣。更兼因着四面环水,即便炎炎夏日,沁风亭内也有凉风习习,沁人心脾。
如今虽离暑天尚远,红莲未开,但湖内荷叶田田,水波粼粼,廊内轻纱随风曼舞,装点的沁风亭宛若仙境,正是宴席集会的绝佳场所。
离尘随携琴来到九曲回廊,隐隐可以听到亭内莺声燕语,丝竹悠扬,一派闲逸祥和。她心内不禁唏嘘:若是…若是他不是如斯背信弃义,喜新厌旧,自己必也混迹在这些公府千金之中,整日过着百无聊赖纸醉金迷的生活。
然而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却毫无意义。不能认识师父,师兄,小清儿……再绚烂奢华的生活也显得苍白无力。
“姑娘,”携琴唤醒兀自出神的离尘,“这边请。”
“唔。”离尘知自己失态,轻轻甩了甩头,将杂乱的想法抛到脑后,随携琴沿着九曲回廊朝湖心的沁风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