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只剩下皇后一人,她望着皇帝飞奔而去的背影,脸上却仍是淡然,想来已司空见惯,倒也不觉得奇了。她转过头来对那些还未参拜的秀女说道:“事出突然,今届选秀就到这里吧,你们没来得及参拜也不必灰心气馁,待三年后再来应选吧。”
旋即她吩咐司礼内监,道:“小心护送她们出宫,不可大意。”
有了皇后的旨意,自然有年长的宫人来引领她们出宫,而我与宁霜姐姐则是由另一个宫人执风灯引领,那宫人面带笑容,向我们福了福身子,说:“恭喜两位小主得选宫嫔之喜。”我与宁霜温婉一笑,拿了些银子赏她,搀着手向宫门外走去。
我偷偷窥视四周,那些未来得及参拜的秀女各个神情黯然,低着头,脸上毫无生气可言。这也难怪,这些秀女紧张了一天,为了顾惜花容月貌连午饭也不敢吃,战战兢兢来参选,竟连参拜的机会都没有,虽说三年之后仍有机会,但“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青春宝贵,又有谁愿意等,等得起。
才出明和殿,就听得有人小声呜咽,我不禁心生同情,却也无能为力,宁霜见我也是脸色暗淡,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袖,柔缓地劝道:“事出突然,妹妹不必太过于伤感,她们未能选中,也自有未选中的好处。”
我笑着点了点头,再不说话,想来也是,她们未能选中就可以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相爱相守,也不必陷入明争暗斗中费力挣扎了。
宫门外等候的马车只剩下宁蓝两家的两辆,我简直不敢相信,皇上选了整整一天,最终竟只选了我和宁霜姐姐两人。
宁霜被自家婢女彩云扶上马车,驶到我的车旁,掀起帘子说:“看此情形,得选的秀女只有你我二人,足见皇上对我们的青睐之情,这就回去告诉紫缨,她也必定会为我们高兴。”
我强笑着点了点头,婉清也扶我上车,车下的宫女毕恭毕敬地垂手侍立,口中恭谨地说:“恭送两位小主。”
我掀开帘子回头看了一眼,夜幕下的宫殿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天边被一片晚霞染红了,衬托着琉璃金顶,散发出摄人心魄的气势。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我日后就会在这里生活,直到遍体鳞伤地逃脱为止。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被打得皮开肉绽,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那种生不如死的感受,更不会忘记我被紫缨姐冒死偷梁换柱地放出来,她语气诚恳地对我说的那句话:“逃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我拖着伤痛的身体,无助而疯狂地跑了,我不记得我跑了多长时间,只记得我一直漫无目的地跑着,还穿过了一片漫无边际的沙漠。那时候的我心中只有恨,恨帝都的一切,可是却怎么也恨不起那个负了我的男人——大宁皇帝,弗凌。
传旨的太监已经来过了,我的封号为‘洁’是六品贵人。我与宁霜姐姐的马车还未到蓝府门口,就已遥遥地听见鼓乐声和鞭炮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遥远就看见爹娘和干爹率着阖家老少全站在门前等候,我鼻子一酸,泪水已夺眶而出,婉清连忙递我一块手帕,轻声说:“二小姐,得选理应欢喜,切莫在人前落泪。”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忙接过手帕擦拭脸上泪水,纵使难过,也要强忍住。
马车驶到门前,自有蓝府的仆从婢女迎过来伸手搀扶。娘已喜极而泣,爹在一旁笑不拢嘴,只有干爹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平静止水,不起一丝波澜。
我正想过去询问紫缨姐的伤势,就见所有人齐齐地跪了下来,恭敬地喊:“臣蓝越连同家眷参见洁贵人,愿贵人吉祥。”
爹爹本还在犹豫,却也被娘用力拉扯跪下了。我当即愣在原地,许久才想起我已是皇上钦选的宫嫔,只等着跟前来教引的宫人学好宫中礼仪,正式进宫侍驾。如今我不仅代替紫缨姐完成了任务,而且也给齐蓝两家争得了声誉与威望。爹爹一向爱慕虚荣,如今是这般结果,想来必是满心欢喜,虽然低头跪着,却也能看到他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
皇上坐拥天下,自然是个好男儿,可他却不能专心待我。我心中悲苦却无法与他人诉说,想来眼中有一丝怨恨闪过,终是被走过来的宁霜姐姐拽了拽衣袖,缓过神时,渐渐消退了。
我轻咳了两声,极力保持着平缓的语气,说:“都起来吧。”说着,我伸出手来只扶起娘和干爹,爹爹脸色不悦,却也没说什么,无趣地独自站起,看了我一眼,又将脸别到一边,暗自怄气。
我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他,心想着,过几天他的气就自动消了。就这样我被他们众星拱月般的拥进了屋内。遣散了旁人,厅堂中只余下了我们一家人。
我连忙向干爹询问道:“紫缨姐伤势如何了?”
干爹看了宁霜一眼,而后对我说:“紫缨在自己房中休息,方才得知你被选中,高兴得忘了腿伤,竟跳起来撞到桌角上了。”
我和宁霜一惊,齐声关切道:“怎的这般不小心,要不要紧?”
干爹摇了摇头,说:“不要紧,她若是看到你们,想来伤痛就会不治而愈了。”
我和宁霜心中都挂念紫缨姐,草草吃过晚饭,便去她房中探望。
紫缨姐见到宁霜,高兴得不行,她忍不住起身下床,若不是碧落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只怕是又要摔倒了。
我与宁霜坐到她的床边,宁霜说:“紫缨伤的可真不是时候,未能前去瞻仰龙颜实则可惜了。”
紫缨姐笑道:“人各有志,况且我心有旁人,根本不宜进宫选秀,紫莲与我情同姐妹,只要她看到了,就等于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