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西楚国•啸傲坡」

苏月寒猛地打了一个喷嚏，手指一缩，差点栽下去，他心有余悸的望望下面闪烁的营火，这绝壁可真是高得很，天下第一冒险奇人纵然艺高人胆大也不禁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的在峭壁上移动，所幸他这番举动天马行空，难得会有巡逻士兵会想到有人真会如此不怕死地攀上那种绝壁，所以东晋大营西边向来是最少有人来的。不然此时若有人弯弓一射，饶是苏月寒身手再好也只能在跳下去摔死，和当靶子郁闷死两者之间做道选择题了。

他奶奶的，总算给我到底了。苏月寒小心翼翼地爬下峭壁，脚落实地的感觉让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什么人？”一声厉喝突然响起顿时惊得苏月寒汗毛倒竖，想也不想连头都不回，手中寒光一闪，为了怕灵力的光芒被人察觉，甩手掷出的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那匕首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迅疾飞去，紧随着刀尖入肉的声音，一声闷哼，接着便听到人倒进了角落的草堆。

苏月寒转过身走过去，惨白的月光照在已经不可能再动弹的人身上，仿若一只温柔的手缓缓拂过。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士兵，约摸不过刚刚过而立之年，脸上甚至稚气未脱，许是一次战场都未曾上过的新兵，才会在夜里遇到不明人物的时候不懂得回避禀报，而是大大咧咧的撞上了枪口。

苏月寒的目光停留了很久，才缓缓移开，他剥下那士兵的衣裳，从旁边的马槽里抱了一捆新鲜的干草，将那尸首细致的盖了，黑暗中，一声淡淡的叹息：“愿你来生，做个平实的农民或小贩，再不要与刀剑沾上瓜葛。”

那双至始至终明亮有神的眼睛仿若第一次沾上了灰色的雾霾，他抬起头，手指习惯性的拨弄着腰间剑柄，喃喃低语：“差不多，该干活了。”

如果有人问起东晋国最有名的将军是谁，也许所有人都会把手指指向绿狼军的统帅沈心，可是若要问沈心自己，他往往会不以为然的笑笑，谦虚地低下他本应该傲气十足的脑袋，因为他心里很明白，如果没有那两个人的帮助，他这个至高无上的地位恐怕不可能坐的这么安心。

那两个人中，一个是小他足足十三岁的亲弟弟沈寒，而另一个就是元生。

沈寒是出了名的好头脑，也是最具盛名的军师，平时总是羽扇纶巾像极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文弱书生，可是只有沈心等很亲密的人才知道，那副看似弱不禁风的躯体下隐藏着一颗怎样残忍狠毒的心，而且千万别被那副斯文的外表给欺骗，那纤细如女人的手指一旦握上剑柄，顷刻间爆发出的力量甚至无法让你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美轮美奂的剑舞，蓬勃庞大的灵力，随时都会成为取人性命的死神。

而元生相对来说就简单许多，元生自小就是孤儿，在鱼龙混杂的集市靠着小偷小摸过活，终于在一次偷盗中失了手，被那个公子爷的手下活活打断了双腿扔在阴暗街巷等死，而这一幕恰恰被路过的沈心看见，他同时也看到了元生的敏捷狡诈以及令人动容的坚韧，即使被打断双腿，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哀求哭号和呻吟，他冷淡的站在围观的人群中，跟那些面无表情的漠然看客一样，他知道这样的街头孤儿并不会那么轻易地被驯服，即使你救过他的命，他也不一定会产生报恩的心理，最多在心中产生那么一点点好感，可是这些对沈心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于是他在人群中慢慢等待，他要把让元生免除一顿毒打的恩情上升成救命之恩的价值，被打断双腿的孤儿，结局是显而易见的，他一点都不着急。

当他在黑暗角落找到元生的时候，元生只剩下一口气，却依旧睁开已经发白的眼睛努力瞪着天空，沈心缓缓俯下身，他可以闻到元生身上混杂着血腥味的恶臭，但是他丝毫不在乎的凑近元生的耳边，轻轻地说话，而那句话让元生认定了他自己的一生。

那句话是：“想杀人么？我帮你。”

每个人都有一种命运，而元生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人，从小的市井生活让他的性子愈发孤僻扭曲，他那鹰一般的眼睛总是在一个个路人的脸上扫过，他打量着每一个人，观察着每一个细节，他努力地记住这些人的脸，希望直到有一天，自己能够轻易的将他们最宝贵的东西拿捏在手上，而他们没有办法反抗。

最宝贵的东西，就是生命。

他不要再当被践踏的人，不要再当别人鞋底的烂泥，他希望成为主宰，而沈心告诉他，我能帮你。于是这个被黑暗包裹的人就头也不回的走上了这条道路，仿若血腥对他只是最粗浅的娱乐。

沈心花了好些心思栽培他，让最优秀的武将教他武技，而自己则亲自教他谋略以及灵术，好在元生虽然因为生活困苦而导致身体单薄，但是对灵力有着惊人的天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灵术是最好的杀人工具，所以无论有多难，他一定会学会。

而在这般的细致照料下，他原本瘦弱的身体也变得愈发强壮起来。在最基本的武技和灵力定型之后，沈心把他带到演武场，让他自行选择以后将会相伴一世的武器，他毫不犹豫的拿起武器库最大的一把长刀，狠狠地剁在一块一人高的大理石上，顿时石块裂开数十道口子，元生满意的看着手中的刀，说了他被沈心收留之后的第一句话：“很好。”

而沈心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眼中暴涨的光芒，轻轻笑出声，也喃喃说道：“很好。”

元生坐在营帐中，大口吃着大块的牛肉，他一向睡的很少，一天最多只睡两个时辰，他无法忍受黑暗中在脑海中盘旋不去的声音，那些声音让他这样的人都感觉到可怕，可是他却无法真正听清那些声音到底在挣扎着向他诉说些什么，沈心知道他的这种状况后，很平淡地告诉他，这叫梦魇症，等到足够强大，自然会消失。

元生听完沉默许久，才问道：“不知元帅可否有这种状况？”

沈心很快地答道：“现在没有了。”

看似普通的一句话却立刻让元生放下心来，既然元帅也面对过，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然而今天不一样，元生早早的就从梦魇中醒过来，他感觉到一丝怪异的不妥，于是他走出营帐，环视四周，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这已经是临近破晓，一整天最安静的时刻，他狼一般的嗅觉让他感觉到了淡淡的血腥，很淡，但不是没有。

“卫兵。”他低声说道。

“属下在。”刚刚还靠着营帐打盹的守夜士兵立刻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传我军令，全军集结。”元生面无表情地下达了命令。

“集结！？”守夜士兵一脸茫然，“在这个时候？”

“是的，”元生抚摸着手中斩马长刀，这是取南海重铁打造而成，就一般人来讲重量太大根本无法用来做武器，可是在元生的手中却如同轻如稻草一般，“我要全营三万四千零一十九名士兵在半柱香的时间全部集结好。”

“得令！”士兵恭敬的行了个礼正准备退下。

“我说的士兵中，不包括你，”元生抬起头，乌黑的双眸即使在黑暗中也闪闪发亮，“你能不能告诉我，全营士兵的脸我每一个都看过，每一个都记得，可是你，为何如此面生？”

背对他正准备去传令的士兵顿时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身，在元生冷漠的视线中摘下铁盔，露出淡淡的笑容吗：“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你血狼营的人呐！”

刀光一闪，苏月寒急退三步，看着面前全无表情的元生，手心冒出冷汗，想也不想立刻抽出腰间长剑摆出迎敌姿势，周围营帐中沉睡的士兵已多半被他悄悄干掉，此时的主帅大营完全处于孤立的姿态，他有时间迎战。

然而元生似乎并不在意有没有人前来协助他抓住面前这个细作，相反，他的眼中嗜血光芒更盛，暗自催动灵力，斩马刀泛出金黄色的刀芒在他粗壮的臂膀催持下狠狠斩向苏月寒。

苏月寒见那气势汹汹的一刀便知不可硬挡，他脚下轻易，微微闪开半个身子，同时剑尖如同蜿蜒的蛇爬上元生的斩马刀，在刀的侧面连击三下，将刀身引偏，巨大的刀芒余势不减，狠狠斩击在地面上，顿时一道巨大的裂缝出现，震耳欲聋的爆响在这漆黑寂静的夜里轰然爆发！

几乎就在巨响声音刚刚落下，密密麻麻披挂战甲的声音在周围的帐篷里响起，一个又一个的帐帘被拉开，走出脸上还挂着倦容的士兵。

苏月寒眼中冷芒闪了闪，拿剑的手握的愈发的紧了，他知道，黑夜里沉睡的营寨终于还是事与愿违的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