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在台上安静的唱着,我看王主任的眼睛一直往台上瞄,心里发苦,嘴上却不好说什么。
小李喝的欢畅,跟我说大宇这几天学了几首李志的歌,有点儿想辞职了。
我说也成,你家条件不差,也不差你赚这点儿钱,那你打算做什么,总得养活自己吧。
小李仰头看着吊灯,凌乱的光线把他的面孔打造的愈加憔悴。小李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的青春不能在这里荒废,在这收获不到什么,只是让自己更加势力、物质,我想出去走走,多去一些地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是一种人,同样的疑问,同样的无奈。小李要是走出这一步,会不会给我带来些许的勇气?
看我一脸落寞,小李咧着嘴拍拍我肩膀说别矫情了,咱俩也去唱歌吧,我没你那破锣嗓子唱的有味儿,你走这几天还挺想听你唱歌的。
那天,两个站在青春尾巴上的男人,遥望着我们渐渐蒙上了层灰色的经历,我不愿意面对分离,可是人生这场列车,他们只是和我擦肩而过的人群。
小李和我一起吼着那首《被禁忌的游戏》,在他孤独的眼眸里,我也看到了孤独的自己。
那天晚上,在我记忆深处还是那么清晰,后来我就一直闭着眼睛和着小李的歌声,直到忽然发觉小李停止了歌唱,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小李边冲向卡座边朝我嚷着大宇干*个逼1养的。
我看见王主任一手搂着挣扎的安娜一手捏着酒杯朝安娜嘴里灌酒。
大干和王主任同来的人撕扯着,死死的咬着牙关,被人拧着肩膀动弹不得,我看见安娜一脸的厌恶眼睛里氤着一层委屈的泪光。
扯起台上的话筒架我也冲了过去,在王主任软软的倒地之后,我只听到文艺老板尖细的嗓子里嘶吼着:
“杀人了!”
如梦的往事在我脑海里飘过,安娜面色苍白的看着我,我轻轻的揽住她的肩膀。
安娜,别怕,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保护着你。
在无数个灯红酒绿的夜晚,我渐渐从那些喧闹的夜场踱入安静的小酒吧,我从一个喜欢大声叫嚷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沉闷的倾听者。
夜,来的更长一些,让我的灵魂慢慢的沉淀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底层,让我的名字铭刻在一个习惯遗忘的地方。
很多年后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的朋友们和我一起盖了间平房,在宽阔的草场上,安娜依偎在我的肩头,我养了一条大金毛,伏在我的脚边打盹,草场中间,我的朋友们拉着手中长长的线,蔚蓝的天空中是狂舞的风筝,我们没有说话,安静的仰望着天空。
安娜问我的风筝去了那里,我摆摆手,连在我们手中的丝线若隐若现。
是你给了我安逸,让我不敢在狂风中搏击,还是我谋杀了你的自由,让你情愿让连着你的线缠绕在我的手上。
那天警察来的很快,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安娜抱着我哭得很伤心,我一直拍着她的背说没事儿。
其实我是懵了,彻彻底底的懵了。
大干拉着我的袖子让我快跑,我挪不动腿,跑出去又怎样?最难的时候想跑回家,可我能留下这一堆烂摊子给我的爸妈吗?
王主任的朋友早已作鸟兽散,小李瘫坐在地上,一直看着王主任涌动的鲜血,神经质一样的去摸了摸王主任的头,然后目光空洞的看着我。
一瞬间,这个世界时那么安静。
小李说大宇我是不是做梦?
我说没事儿兄弟,有事儿我顶着。小李看着我,嘴唇蠕蠕的没有说话,直到我们被塞进了警车。
王主任被送去了医院,生死未卜,我和小李还有大干被倒拷在水管上,蹲也蹲不下,站也站不起,我看到自己的双腿不住的颤抖,我想我是怕了。
一个警察端着盒泡面边吃边问我们事情经过,我磕磕巴巴的把事情经过描述给他听,警察边听边点头,喝了两口面汤抹抹嘴,说王主任没事儿,只是被打晕了,然后问我们王主任头上的伤是谁造成的。
刚要开口,一直沉默的小李却忽然开口:
“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他俩被别人拉着没靠近王主任。”
我说小李你在这冒什么傻气,警察大哥,别听他的,那下是我敲的。
警察把目光朝向大干,大干看了看我,又皱着眉看着小李,最终无力的说:
“是小李做的。”
那警察嘴角翘翘,一脸的轻蔑,说这事儿不是啥光荣的事儿,不用抢着争功,说完一步三晃的走出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静的让人心慌,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
好久,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声,我不知道是问他们,还是问我自己。
我看到小李的嘴角翘了翘,他说大宇,人没死就没问题,你家是外地的,终究还是不好解决,我家在市里有人,这梁子我们能顶住,要是让你落他们手上了,肯定没个好。
我说不出话,刚刚经历这场风波,让我的心情说不出的酸楚,开始的恐惧,到被抓的茫然,刚进来时候的担心,到知道王主任没事儿时候的庆幸,小李替我背黑锅时的错愕,到现在心里巨大的感动,让我再也抑制不住我的泪水,我半蹲在那里,头深深的下垂着,好吧,语言表达不出,那就让我痛快的哭一场吧。
我知道我哭得很丑,直到听到大干小李的抽泣,这次宣泄变得愈加欢畅淋漓,我咧着大嘴仰起头,痛快的咆哮着。
那个场景,终生难忘。
三个被拷在水管上的男人半蹲着拥挤在一起,在黑暗的审讯室里哭得一塌糊涂。我们为这给我们迎头痛击的年华痛哭,我们为这份男人间的情谊而痛哭。
天刚刚放亮,能听到街市上卖米饺的小贩儿的吆喝声,我们三个浑身战栗,已经很难蹲住了。这个夜晚过于痛苦,困的睁不开眼睛,但是身体却不能松弛,不然手铐会勒进肉里,我们只能找些苍白的话题互相提神,但还是抵挡不住时来的困意。
终于,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警察进来也不说话,直接打开我们的手铐,我们三个好像散了架一样瘫倒在地,警察点支烟玩味的看着我们,然后说王主任提出私了,你们捡大便宜了。
我们三个也是一脸不解,警察接着说姓夏的女士是谁的亲属,在外面等你们。
外面还在下着淅沥的小雨,安娜看到我胡子拉碴的走出来猛扑进我怀里,我揉着她的头发,嘴里发苦,这丫头肯定哭了一夜,眼睛肿的像桃儿一样。
夏姐抱臂看着拥抱的我们,微笑着朝我点点头。
中午夏姐找了个馆子,让我们喝点儿酒,说帮我们压压惊,然后把事情的始末给我们说了一遍。
夏姐在我们单位有些老关系,昨天听闻这事儿就直接去了医院找王主任谈,其中威逼利诱自然不在话下,王主任最终妥协了。
这件事儿草草的拉下了帷幕,最终我们赔钱了事,原单位呆不下去了,夏姐说大宇你先别急着回家了,和安娜在这安顿段日子,我和我们领导谈,把你借调到我们单位呆段时间,最近我很忙,你过来给我帮忙,看着夏姐额前纷乱的发丝,想着夏姐为我们的事儿忙前忙后,虽然很想回家,但是这个人情还是得还的。
夏姐办事很效率,没过几天我就收到了通知,夏姐把自己的笔记本送给了安娜,让她没事儿在家上上网,我也给家里通了电话,隐藏了事情的始末,只是告诉老头儿老太太我要在这把合同期过了。
往后的一个月,我以为我会很忙,不曾想去了夏姐的单位我就成了个大闲人,没事儿帮夏姐跑跑腿,下班和夏姐一起应付应酬,和以前一样和夏姐说说心里的事儿。
小李其间回家了,说打算开始自己的寻梦之旅,临行的前一晚上,我们坐在一起喝米酒,那天我们刻意回避着感伤的话题,我说小李你记不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咱俩喝酒,你边吐边说没喝够。
小李说你他1妈又臊我,又不是你抠嗓子吐得跟死狗一样了。
我们笑着笑着,忽然就是无比难过的沉默,小李喝了口酒,喃喃的跟我们说着他想行进的路线,他说想先去北方转转,去甘肃看大漠,去东北看大雪,去西藏去朝拜,去京城吃小吃,他说他要去***看升旗,去踏遍祖国的每一寸土地。
回忆到这忽然很想哭,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终究还是爱着我们的国,我们的家,我们有着90后的狂妄自大,却还怀揣80后的踏实谨慎,我们希望做一番大事业,也渴望过安静恬淡的生活,小李,希望有一天你会奔跑在祖国的田野上,欢畅的大笑着,忘却那些触碰你心中敏感脆弱部位的故事。
第二天,我们没有去送小李,小李说就这样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送来送去倒显得不洒脱,这次的分离,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聚。
小李,希望有一天我们还会坐在一起把酒言欢。
不知道怎么讲一个故事
在没有结局之前
不知道怎么爱上一个人
在没有希望之后
当你的眼睛看向黑暗
我把它当做唯一的想象
当秋天的傍晚让人悲伤
你也许还会让人疯狂
你不能比我更爱你
或者你都没有翻阅过我的足迹
你不能比我更爱你
我要剪掉过去天空之城却响起
你说清冷的早上令你不安
却不知需要谁的陪伴
隔着这城市最宽阔的一条街
这距离让人心酸
我们还会继续着不坚挺的生活
在没有勇气的世界里
注定的故事都有注定的结局
但愿有人更爱你
但是
你不能比我更爱你
虽然我再也不能给你我的秘密
你不能比我更爱你
在所有想起那些日子的日子里
——蛋子
每天下班回家,安娜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她控制了我的饮酒,说一顿饭只能喝二两半,每天晚上吃的肚子溜圆,我就搂着安娜一起看电视,给她讲一天发生的琐碎小事儿,安娜就安静的听,然后把我俩的故事点点滴滴的记录在我的企鹅号上。
看着安娜小主妇的模样,觉得这样就好,再帮夏姐忙活俩月,这次南下之行就给它画上句话。
我的根植于北方,我习惯北方的干燥,我习惯冬天的严寒,我习惯坐着炕上喝烧酒,我习惯身边一群说东北话的兄弟跟我吹牛逼,我习惯大醉以后和弟兄们耍把式,我习惯在漫天大雪里憧憬着我的未来。
南方,是时候跟你说声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