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美丽的一个女人啊，就这样死了，而且身体还受到了这样程度的损害，真是可惜啊！”

这话从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斯文人嘴里说出来，总会让人产生一种违和感，不是吗？这哪像是从一个知识分子的口里说出的话呢，而且是在死亡现场，当着死者的面。

“贾法医，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余三侠问道。

而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不奇怪的姓，但是联在一起就是一个让人发笑的叫法。

“呃，这是冀东良，《法制日报》的记者。东良，这是贾春阳法医。”余三侠丝毫没有受到我笑的影响，为我们彼此介绍。

在这个场合认识一个法医，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场面，我的笑声让我觉得自己很失礼，赶紧给贾法医道歉。

“没关系的，别人第一次听到这个叫法，笑掉大牙的都有，当然那是假牙！不过，现在这个时刻，有一个记者在这里，似乎不太合规矩。”

贾法医果然是一个风趣的人，这倒是跟他那副圆圆黑边镜框的眼睛很和谐啊。不过，在我看来，他也是一个很犀利的人。

“他的公开身份是一个记者，其实，他还是一个能够提供犯罪心理分析的专家，在这方面，他已经帮助警方破了不少案子。他只是来帮助破案，关于案子的情况他不会在报纸上报道。好像你没有发表即时信息的权力，是不是？”

我点点头，证明了余三侠的话。事实上，我只是一个采访记者，我写的很多文字都类似报告，是会被封存起来，在某个时刻被当做教材用来训练未来的警察。

贾法医没有再说什么。对于像我这样的人，还不是很多，毕竟心理分析不同于法医法证，我所能做得在他们看来都是虚无缥缈的，根本没有证据，或者说不像法医法证那样用到的是看得见摸得到的东西。

“初步检查，死者的致命伤是额骨粉碎性伤害，碎片刺入前颞叶进入脑部，直接导致了脑部机能死亡，然后造成死亡。不过大家放心，这种死亡造成的痛苦不过只有一毫秒，换句话说，你根本就没有来的及感受到它，就已经丧失了意识。”他的话冷酷而无情，好像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一具人的尸体而是什么动物。

“那么说，她一定是摔死了的？”

“可以这么说，不过，如果死者家属允许的话，我可以做解剖，那样的话，我或许能够得到更多的证据。只是……”

“你是担心初步证据显示死者是摔死的话，会把尸体交给家属，由家属决定如何处理，那样你就没有机会接触到尸体了吗？”

贾法医点点头，随后赶紧解释道：“不，不，这个看你们的需要了。好啊，你个余三侠，差点把我绕进去了。”

贾法医指了指余三侠，“我走了，其他的交给你们了，初步验尸报告我明天上午交给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尽快通知我。”

说着贾法医跟我招招手，径自出了警戒线。

“这个人很怪是吧，不过，作为法医他可是相当厉害呢。既然确实是从楼上摔下来的，那么，就需要考虑到底是怎么摔下来的。从六楼摔下来，能把人摔成这样吗？有这么大的力度？而且，这个姿势看起来她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坠楼的时间是非常短的，虽然短，只要意识到身体即将毁灭，它肯定要做出什么来吧，比如说保护头部，但是现在看起来，她是手到头再到躯干依次着地的，因此，在地上倒是划出来一条轨迹。你不觉的奇怪吗？”余三侠片刻之间已经根据尸体的姿势、着地点的先后，尸体发生的变化得出了疑点。

“这么看来，倒是有很多怀疑的地方。如果是一个清醒的人跳楼的话，一般的姿势应该是脚在下面，人的重心是偏下的，要在空中颠倒，而且时间又极短，看起来是一个很不可能的事情。尸体的这个姿势，倒像是炮弹一样射出来的。”

余三侠点点头，他也是如此想的。

“走吧。”余三侠的意思是上楼去看看。只要是动作，都会留下痕迹。而痕迹会告诉我们一切。

老式的楼，没有楼梯，只能一步一步地爬上去。但我们从来没有慢慢走的习惯，我们都是窜上去。虽然是六楼，也丝毫没有难倒我们。

陆萍和许自强的家在四单元六零二。暗红色的防盗门上用白色的漆喷着“602”。这是一梯三户的格局，他们的这个住所在中间，因此客厅和一个主卧是朝向南的，另外一个房间和卫生间都是没有阳光直接照射进来的阴面。整个房子虽然紧凑，但没有给人拥挤的感觉，看的出陆萍是个非常会整理家的人。

客厅里西面墙上是电视柜，正对着电视柜是一排沙发。沙发上铺着一套梅花鹿沙发枕套，梅花鹿身上的斑点看起来跟鲜艳的血点一样。正南面墙上是一面窗户，窗帘是拉开的，窗户是那种老式的木框结构，不过是新的，旧的一般防风的功能比较差。木框是梅花花瓣形状的，刷着暗红色的油漆，倒是跟楼的样式很搭配。

主卧里有一张大床，床上的被褥叠放的整整齐齐，粉色的床单，跟别处不一样，是一点花纹都没有的纯色床单。被褥是大红的，标准的新婚被套。在床头的墙上挂着两人结婚的照片。

借着灯光我看到了陆萍。照片中的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旗袍，一只飞凤昂首飞翔，头落在她的胸前，而凤尾则在旗袍下摆。

“果然是很标准的美人啊。”我忍不住说道。

“是，苹果脸，看起来很瓷实。”

“什么叫瓷实，这是用来形容女人的啊。你真是的。你想，这么好看的女人，在生活中应该是四处逢源的，怎么会想到死呢？”

“我不是女人，怎么知道！不过，我听说过，红颜祸水，大概就是说漂亮的女人吧，这个词你知道吗？”余三侠故意气我吧。

我没有回答余三侠。他此刻正在检查窗台。

从陆萍落地的角度看，她极有可能是从卧室的窗户上跳下去的。

照片中的陆萍脸上是带着笑的。结婚照我是见得多了，大多数人都会被人摆弄的忘记了结婚，只是机械地配合拍照师做出动作和表情来。但是，陆萍没有，看起来她觉得很幸福。

旁边的许自强看起来精神多了，长脸但是很有棱角，瞪得大大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幸福。一身白色的西装更是让他显得精神。看个头，他跟陆萍差不多吧。我记得陆萍的身高大约有一米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