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锦情表示理解,一句“通知家属了吗”涌到嘴边,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出口成了:“嬷嬷可有派人进宫告知父皇?”
见祝锦情面色凝重,张嬷嬷心头微软:“已经去了,王妃莫要忧心。”
祝锦情点点头,依旧严肃的目光投向皇后:“药怕是还要好一会儿才能熬好,我跟着恩师学了些微末的本事,能否先上前瞧瞧母后?”
急性砷中毒除了催吐清毒外还需要注射特效解毒剂,扎一针就能解决的事儿根本不值得人心惶惶。
张嬷嬷昨天就听皇后念叨这位南渊王妃懂些医术,见她毛遂自荐自然无甚意见,可还没等她开口答应,檀曦小郡主率先不干了:“不行!不准你靠近皇祖母!”
祝锦情对人类幼崽有着出乎意料的包容性,闻言并未生出什么负面情绪,只是冷冷清清反问:“为何?”
见祝锦情居然对自己做下的错事浑然不觉,小姑娘瞬间成了小炮仗,原地跺足义愤填膺地叫道:“你是坏人!就算没有害皇祖母,你也打了爹爹,这是本郡主今早亲眼所见,你休想抵赖!”
张嬷嬷闻言面露错愕,看向祝锦情地眼神变得不对劲儿起来。
“不是--”压根儿不那么回事儿!她要怎么跟一个五岁稚童及五旬嬷嬷解释那只是一场平平无奇的误会?在线等,要急死了!
“仙仙,娘子姐姐她没有动手打我,她只是不肯教我圆房,将我从床上推下去了而已!”扑在皇后床前双眼红红的雁久息在听到檀曦郡主这句话后果断站出来道明真相,令祝锦情本就艰难的境地雪上加霜,偏生还毫无所知,急不可耐表忠心,“娘子姐姐不要怕,我会保护你,断不会让人误会娘子姐姐的!仙仙误会娘子姐姐,要赔礼道歉。”
仙仙,全称雁奈仙,是檀曦郡主的名字。
眼见着这傻子越描越黑、越黑越描,祝锦情心如槁木,干脆一语不发暂时闭上嘴巴破罐子破摔。
待雁久息把早晨所发生的事情一丝不落讲述完,张嬷嬷原本慈爱的脸上已经腾起了愠色:“王妃呀,不是老奴说您,您嫁到南渊王府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皇后娘娘唯一的要求便是您能给王爷撑腰、让他少受些委屈,您可不能动辄打骂王爷呀。旁的事情都暂时放在一边,新妃不圆房,传出去让人怎么看您呐?”
祝锦情心说这事儿是您一个嬷嬷该操心的吗?况且她来自一个对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做那种事儿要被逮捕的时空,总要给她这个守法好公民一个适应的过程啊!
不想说话,可继续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祝锦情只得清了清嗓子隐晦道:“夫君大病初有转机,于夫妻床笫之事,不宜。”
张嬷嬷在宫里待了一辈子,见多识广,听闻至此脸上连一丝害臊都不见,铁面无私杵在原处,为难地看向那位暴躁小火龙似的仙仙小郡主。
祝锦情心知这是糊弄过去了,目光也跟着落到小郡主身上。
小姑娘直固地抿紧嘴唇迎上祝锦情的视线,杏眼带着不符合年纪的警惕地仇视着她,摆明了分毫不让。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恶意,况且这只是位五岁的小包子,祝锦情凝视她的睛,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本以为这孩子是因为不愿意多个后娘、加上误会才会对她表现得如此抵触,现在看来事情怕是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祝锦情心平气和蹲下身子,尽可能与小孩视线齐平:“我叫祝锦情,从今天起是你父亲的王妃,日后你的衣食起居都会由我亲自打理,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跟我商量,我会慎重考虑你的建议。”
她是头一回尝试着做别人的母亲,和行医救人应心得手不同,凡事都要从头摸索讨教:“但是咱们之间的事得容后再议,现下要紧的是你皇祖母,她身中剧毒很痛苦,让我帮帮她好吗?”
本已做好大吵一架甚至挨打的仙仙没料到新过门的后娘竟然这么温柔,紧绷的小脸有些缓和,但只是弹指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蓦然变得煞白,凶悍地眼里多了几分畏惧。
--叔叔说得没错,相府嫡女出身贵门手段不浅,果然最擅惺惺作态收买人心,这副看似温和地模样定是假装出来的,其实已经把自己当做了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祝锦情并不知道这位小朋友内心已经唱完了一场丰富多彩的生死大戏,只看她小脸变换不定,盲猜是内心纠结,便没有催促。
大致思索了几息,小姑娘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别开小脸让开床头的位置,口中不依不饶道:“哼!别以为说几句假惺惺的话就能让本郡主对你感恩戴德,我乖乖听话是为了皇祖母!”
“好好好~感谢郡主深明大义。”祝锦情被她色厉内荏的模样逗笑了,站起身的时候顺势揉了两下小孩的头发,惹得后者又叫又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三两步蹦远了。
祝锦情走上前去冲嬷嬷使了个眼色,张嬷嬷会意陇上那厚重的床幔,抱起仙仙退至屏风后头。
神医都有治病不许人看的规矩,南渊王妃身为大能人士之徒,行径自带神秘色彩实属合理。
纱幔合拢,祝锦情掀帘入内,自空间中取出注射器、消毒棉等医疗用品,在简单做了皮试确定不曾过敏后,抽取5mg的二巯丙磺酸钠注入皇后的身体中。
这样就没问题了,祝大佬抽针抬起头,猝不及防触及两只饱含求知欲的桃花眼。
“…”
雁久息并没察觉祝锦情在看他,眸光炯炯盯着她指间捏着的注射器,头颅随着她手部动作的改变小幅度晃动。
要死。
祝锦情一拍脑门,心道怎么把他给忘了,她从空间里取物的过程岂不是全被看到了?
掌心与额头相触时发出“啪”地一声轻响,瞬间将雁久息的注意力从注射器上剥离,他强势欺身上前抓住祝锦情的手,表情难过又委屈,连连摇头:“疼,不打,娘子姐姐不打。”
大傻子倒是蛮会关心人的。
祝锦情反手按住雁久息修长的指尖,冲他眨眼睛示意不要出声。
可她忘记一点,那就是傻子并不能准确理解她眼中的含义,只见雁久息脸上的难过和困惑似茅塞顿开般一扫而空,随之灿烂一笑嚷嚷起来:“娘子姐姐手中的尖管管是什么呀?一下子就出现了,娘子姐姐你是小神仙下凡来的吗?”
p的小神仙!傻子夫君竟出卖她!
祝锦情瞳孔骤然地震,正要发作,却听这傻子喃喃自语似的嘀咕道:“我多多夸娘子姐姐,娘子姐姐不生气了好不好?”
??
敢情你是觉得我因为没被夸才生气拍脑门的?
单方面误会解除,窜上来的脾气倏地散至一空,祝锦情哭笑不得将用过的医疗垃圾收进神药空间。
眼见着雁久息还要继续吹她彩虹屁,祝锦情唯恐他再度出口什么惊世骇俗之言予人听见,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他的领口,扬起脖颈对准他的嘴唇吻了上去,唇瓣相贴,强制噤声。
近在咫尺的娘子姐姐突然撞过来,嘴唇上温软的触感带有她身上独特的清雅馨香,雁久息瞪大眼睛,喉结下意识滑动,好奇心驱使他张开唇瓣,试探着轻咬一下触手可及的柔软。
这一咬仿佛打开了新天地的大门,雁久息胸腔怦然,冷不防伸手环住祝锦情,小狗似的在她的嘴唇上啃来啃去,一副满足得不得了的姿态。
祝锦情眉心狠狠折起,没想到这傻子竟然无师自通,虽然感觉不坏,但···
她心虚地瞄了一眼昏迷中的皇后,
--但这实在不合时宜啊!
两挨得太近,雁久息又是成年男人,祝锦情在第三次尝试将人从自己身上撕下去未果后开始有些暴躁,一口咬在雁久息下唇。
“嘶···”
雁久息浑身一个哆嗦松开祝锦情,眼尾泛着旖旎的薄红:“疼···娘子姐姐?”
祝锦情狐狸眼精光四溢,心里的算盘子打的噼里啪啦,弯起眸子笑了笑,慢条斯理道:“夫君不是想要圆房吗?那可比这个疼多了。”
雁久息姣好的面容一胯,肉眼可见地忧心起来。
祝锦情看他一本正经的呆样有些想笑,从神药空间中拿出两袋qq软糖,递给他一袋:“我刚才给母后所用的,是恩师的独门治病方式,不可外传,夫君可愿意为我保密?”
雁久息犹犹豫豫将糖果接在手中,目不转睛盯着包装袋上花花绿绿的图案:“如果泄密,师父会惩罚娘子姐姐吗?”
“会的。”祝锦情撕开自己的那袋软糖,捏出两颗塞进傻子嘴里,又往自己口中丢了几颗,边嚼边煞有介事道。
软糖的味道让雁久息像个小孩子似的眯起了眼睛,重重点头:“我不会说出去的,这是我和娘子姐姐的秘密,谁都不告诉!”
“真乖。”祝锦情伸长手臂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留在这里陪母后,我出去一会儿。”
“娘子姐姐!”雁久息扯住她的袖口,可怜兮兮道,“母后好了吗?”
“应无大碍了,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的。”祝锦情安慰他,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叮嘱,“刚刚那个···就是那个咬嘴巴的动作,不可跟人随便做,记住了吗?”
雁久息眨巴着单纯的眼睛:“那和娘子姐姐可以随便吗?”
“不。”祝锦情言简意赅道。
“哦···”雁久息蔫头耷脑应了个音节,咬嘴巴明明很好玩,可娘子姐姐不让咬。
常识交代完毕,祝锦情系好帘幔,径直走到屏风另一面:“母后已然转危为安了,敢问那毒是如何中的?”
——不管是遭人暗害还是误食,既是中毒便一定会有途径。
云管事看向张嬷嬷,后者深深吸了一口气,俯身行礼:“回南渊王妃:太医查证是皇后娘娘的茶壶中被下了砒霜。”
云管事错愕:“直接下砒霜?”
如此拙劣抢眼的下毒方式,不是做事者真的经验不足、就是歹人有意为之。
祝锦情本人更倾向于后者,换句话说,她认为下毒人目的不像是想取皇后性命,反倒像是借刀杀人,冲着给她栽赃来的。
祝锦情敛眉垂目,仔细将所有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转头问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的仙仙:“你说看见有人给我送锦囊,可我收到锦囊是在寅时二刻左右,夜黑风高你一个小孩子不睡觉,连个随从都不带跑去主院做什么?”
蛇打在了七寸上,仙仙面皮骤红,别别扭扭陈词:“还不是你名声太坏,有人说你欺负我爹爹,要不然本郡主才懒得去看你。”
“谁跟你说的?”
“不知道。听见声音我就去清露殿了,没注意来人,闻声许是侍女。”仙仙说到此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小声讪讪道,“她们平时都不怎么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们。”
祝锦情糟心地揉了揉山根,将剩下的软糖连着包装塞给了仙仙:“我知道了。你今日就跟着张嬷嬷待在皇祖母身边,不要乱跑、更不准胡乱吃东西。”
仙仙闻言小脸一板,嘴硬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云管事听祝锦情问话便猜了八.九不离十,当下背脊发麻:“郡主啊,您就听王妃的吧,王妃是为您好。”
“看来我嫁进南渊王府,碍了不少人的眼。”祝锦情微微上挑的狐狸眼露出怠倦之意,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云叔啊,咱们南渊王府明里暗里藏匿了太多旁人的爪牙,为了本王妃能跟王爷长长久久,肃清王府刻不容缓,恐怕不能等到父皇来过之后了。”
自昨夜到今早,不过是短短几个时辰,先是雁久息中碳火之毒,又是有人给她送药、引导仙仙去看现场,再到堂堂***被砒霜毒倒在府中,一环扣一环,随便一件事儿都是奔着要她性命来的。
究竟是什么人潜藏在暗中针对她?或者说针对的是原身这个左相府嫡女、南渊王府正妃?
呵~
甭管是谁,兵来撒网,水来挖渠,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