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不太平的昌容城,肉眼可见地更乱了。
来“仁善堂”的病人一日比一日多,沈半见白日看病人,晚上又要忙药丸的事,忙得脚不沾地。
可也就算了,还摊上了倒霉事。
如今代替郑慑主事的王闻雷头疾犯了,官府来人,让沈半见去看病。
沈半见直觉不太妙,郡守府有医官吧?
可衙役提刀盯着她,她只能前往。
到了才知道,医官都被砍了,“五福堂”和“平安馆”的大夫也被砍了五六个。
沈半见:“……!!!”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沈半见心里做好了王闻雷敢砍她,她就先弄死他的打算。
待进了王闻雷的卧室,一股浓郁的腐臭味道扑面而来,虽说是白天,屋子却门窗紧闭,桌子椅子上点满了蜡烛,明晃晃得看得人无端发怵。
沈半见让开窗透气,亲信宋葳却说:“大人不准。”
沈半见只能换个问题:“王大人这样子多久了?你把病情仔细同我说一说。”
“三四日了。一开始是做噩梦,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脾气也越来越糟糕,吃不下饭,便成了这样子。”
沈半见明白了,受惊导致的心病。
再看人,病得也确实重,蜡黄的脸已发青,还发着烧,内火极旺,身子却极虚。
沈半见先给王闻雷服用了退烧药,写了张方子让下人去熬药,又施了一套针,排掉一部分他体内淤积的虚火。
一通诊治下来,王闻雷的脸色明显好转,也能吃得下东西了。
沈半见又问:“王大人以前犯头疾,有这样过吗?”
“王大人身体强健,不曾犯过头疾。”
沈半见突然反应过来:
不是旧疾,也没中毒,除了受到极大的惊吓,还有一种可能:内伤,有个武功出神入化的人,用巧劲打伤了他!
她又细探了王闻雷的脉搏,果然如此。
不知怎的,她脑中第一想到的人是白朝寒。
那一晚郑慑的死以及郡守府的大火,如今王闻雷的怪病……
白朝寒,究竟要做什么?
*
沈半见被留了下来,随时待命。
夜里,王闻雷又做起了噩梦。
沈半见赶去时,恰好听见他惊恐的声音:“不关我事,十万人不是我害死的——”
她心猛然一跳,勉强才控制住惊愕之色。
宋葳当即喝令侍从退下。
“沈大夫,快治大人!”
“好。”沈半见用火烤了银针,快狠准地扎入王闻雷几处穴道,后者很快安静下来。
她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迅速写了药方交给宋葳:“‘仁善堂’药全,劳驾宋大人亲自跑一趟,一定要快,王大人情况不太好。”
又道:“我还得再给王大人施一遍针,需要侍女帮忙。”
宋葳迟疑了下,喊来两个侍女,低声威胁:“王大人要有任何差池,你们都得死。”
侍女战战兢兢地表示一定看好王大人,宋葳才匆忙离去。
“关上门,别让王大人吹了风,两位过来帮我。”沈半见头也没抬,专心给王闻雷施针。
侍女不疑有他,可刚一靠近沈半见,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时间紧迫,沈半见干脆利落地往王闻雷后颈扎了一针。
王闻雷猛地睁开了眼睛。
方才她施的是催眠针法,如今她要问王闻雷几个问题。
“谁要来害你?”
“镇国公……镇国公派人来索命了……”
沈半见惊得头皮发麻,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镇国公为何要索你的命?”
“北域桑野一战,十万将士被困,镇国公曾连发十封求救信,请西北军支援,郑大人没派兵救援……”
沈半见心中骇然:“为何不救援?”
许久,王闻雷才回了两个字:“不知。”
沈半见还想问,为何他知道是镇国公来索命,可门外传来了宋葳的声音——他并没有亲自去医馆。
她当即停止了催眠,又弄醒侍女。
宋葳推门而入:“沈大夫,药半个时辰内便会送到。”
沈半见点了点头,没说话。
她怕一开口,声音颤抖引宋葳怀疑。
等回到自己的屋子,熄灭了灯,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沈半见终于忍不住浑身发抖。
十万将士被困桑野,曾连发十封救援信,却无人回应。
十万条鲜活的人命,成了十万个孤魂。
尸鬼山,堆尸如山,鬼魂遍地。
凤凰池,困住魂魄,不得往生。
那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所向披靡的镇国公麾下将士全军覆没,也让西商将军府陆家的男儿背负污名身死异乡?
不知过了多久,沈半见颤抖的身子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陆家的男儿不能死得不清不楚,她一定要查清事情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