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满依旧没有开口，反而猫着腰悄无声息的走到牛鼻子面前，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在干什么！”
后知后觉的牛鼻子犹如惊弓之鸟，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脸上写满了慌乱与防备。
梁小满无奈地摇摇头：“如果我所料不错，牛大仙这双眼睛至少在半年前就已经盲无所见，你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养病，还敢大半夜跑出来招摇撞骗，如此敬业当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你胡说什么！”
处心积虑隐藏的秘密被无情戳穿，牛鼻子既恐慌又恼怒，他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个诡异之地，可梁小满却一下子拦在他身前。
“这些年靠着村里人的供奉，牛大仙吃的是肥头鼓脑，大腹便便，如果让大家伙儿知道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你猜他们会如何对你？”
牛鼻子吓得浑身一哆嗦，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人性的冷漠与残酷，如果没了身上这件道袍，那他又会变回从前那个任人践踏，受人耻笑的可怜虫，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你闭嘴！谁说我是骗子？我驱赶了那么多妖邪，救了那么多病人，要不是我法力无边，他们岂能活到今日？”
“牛大仙就别再自欺欺人了，你那符水除了能治便秘其他万事不管，有些人本就没什么大病，扛过去便是你的功劳，若是不幸一命呜呼，你就说他们被妖魔附体，只有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可如果你真有自己说的那么神，又怎会连自己的眼疾都治不好？”
“那……那是因为我早已开了天眼，凡俗肉身对我来说就是累赘，治与不治又有什么分别？你要是不信就把庞家娘子唤来，我可是当着全村人的面救她于水火，这总做不得假吧！”
梁小满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庞家娘子的确是个可怜人，我也不愿揭她的伤疤，可你若是一直这样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从前的梁小满畏手畏脚，寡言少语，存在感极低，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有机会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隐情。
这位庞家娘子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生出满头华发，只因她的丈夫是个凶狠暴虐的恶徒，成亲当日便打得她口吐鲜血，五脏受损，在炕上躺了三个月没能下床。
接下来的几年她一直生活在地狱之中，旧伤未好，新伤又至，她的身子早已残破不堪，整个人的精神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就在她准备自绝于世之时她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这个消息犹如一道曙光照亮她黑暗的人生，她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肚子，同时也是在保护最后的希望。
都说虎不食儿，可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害怕多一张口会拖累自己，竟强行逼着女人堕胎，想要亲手杀死这个刚刚萌芽的小生命。
为了孩子，一直逆来顺受的女人第一次奋起反抗，在激烈的搏斗中失手将木簪插入他的心脏，彻底了结他罪恶的一生。
“那个男人虽然死有余辜，可庞家娘子谋弑亲夫也是事实，为了顺利将孩子生下，她只能装疯以逃避刑法，而帮她出此对策的人就是你！”
牛鼻子猛地抬起头，惊讶之意溢于言表。
“这事你怎会知道，是她告诉你的？不可能，不可能！”
梁小满扬嘴轻笑：“庞家娘子好不容易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又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纵然有万般错处，可在这件事上却守住了自己的良心。”
牛鼻子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回碰到有人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怔愣了一会儿竟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但凡有一点办法，我都不会走到这个地步，我只想像个人一样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眼瞅着此人越嚎越带劲，梁小满心中难免有些焦急，万一惊动了柳氏又是一场风波。
“想让我闭嘴也行，你得答应帮我保守秘密，苍天作证，我只想混口饭吃，真的从来没想过要害人啊！”
牛鼻子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看着那一头苍茫的白发，梁小满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我可以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可结果如何还得看你自己。苍天为证，你若不是真心悔改，那些被你骗过的冤魂都会来找你讨债！”
牛鼻子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惊喜之余更觉得心中酸楚难忍。
“没想到我牛鼻子这辈子也能遇到贵人，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给你磕一个吧！”
梁小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声“砰砰”的巨响给吓了一跳，这个牛鼻子磕起头来还真是不含糊，转瞬间脑门处就红肿一片。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大神，梁小满刚想松口气，就听到前院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将静谧的黑夜彻底撕破。
“牛大仙！牛大仙人呢！快救救我儿，快去救救我儿……”
柳氏失魂落魄的模样令梁小满深感诧异，一点外伤而已，大不了修养个三两月，何至于这般严重。
“他浑身上下恶寒不止，额头烫的像火烧，嘴里还胡话不断……去年李家三丫头就是这样死的！”
柳氏急火攻心，话还没说完竟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对于现代人来说，发烧是一种再寻常不过的病症，可在医学落后的古代，这就相当于往鬼门关里走上一遭，多少人就这样有去无回。
梁晖的模样与柳氏所言毫无二致，梁小满扒开他的眼皮，发现他的瞳孔已经有扩散的迹象，这是一种十分危险的征兆。
烧到这种地步，简单的物理降温已经毫无意义，再加上手边无可用之药，梁小满也不免感到有些棘手。
思虑片刻，她最终决定用点刺放血之疗法，先是找了些烧酒做消毒之用，然后从花椒树上拔了一根大刺，迅速刺破大椎，尺泽，少商和阳商等穴位，通过不断的挤压，让浊血尽数流出。
反反复复折腾了两个时辰，梁晖的体温终于趋于稳定。
眼看死是死不了了，梁小满才缓下心神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准备回去继续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