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梁小满头一回见识到古代的诊所,她满心好奇地走进大堂,发现里面的陈设与电影中展现的毫无二致。
进门右手边是一座高高的柜台,台面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算盘,日常划价,缴费,拿药皆在此进行。
左手边是看诊之处,一张长几,两把木椅,简单之中带着几分庄重。
最引入注目的还是那满墙的药柜,一排排,一列列,装满大小规格一致的方屉,屉内一般有两到四格,盛放着成百上千种作用不一的药材。
梁小满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对她而言这久违的药香本身就是一剂良药,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变得无比妥帖。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这么大的药堂竟然空无一人,没有病人来问诊就算了,连个坐堂的郎中都不见可有些说不过去。
她四下走了一圈,突然听到一阵均匀的鼾声从柜台下传出,伸头一望竟是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在呼呼大睡。
此人正是叶安堂的大掌柜叶青山,二十年前他从父辈手中接过这间药铺,从一开始的雄心勃勃,壮志凌云,到如今的浑浑噩噩,萎靡不振,天知道他究竟经历了多少生活的磋磨。
梁小满唤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无奈之下只能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谁知这位叶掌柜竟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反而满脸不耐地冲她挥了挥手。
“铺已打烊,看诊请出门右拐!”
出门右拐?那不是百草堂的地址吗!
把找上门的客人往竞争对手那里推,这番操作还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小女给叶掌柜请安,我今日来不为看病,是想跟您做点小生意。”
“和我做生意?”
叶青山缓缓睁开眼,将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咧开嘴大笑起来。
“原来我叶青山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也要和我做生意,你是不是存心来羞辱我的?”
“小丫头片子又如何,叶掌柜世家出身,怎么也会斜眼看人?”
梁小满不由分说把他从柜子下面拖了出来,为了让他早点清醒过来,还亲自动手给他倒了一碗凉茶。
“俗话说得好,人无笑脸莫开店,这才刚刚晌午,叶掌柜就急着打烊,这般任性岂不是令客人寒心?”
叶青山从未见过如此落落大方的小丫头,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好感,当即便长叹一口,和她拉起了家常。
“不是我要撵客,这赔本赚吆喝的买卖光我一个人愿意干有什么用!叶安堂原本请了两个坐堂大夫,一个已于年前被百草堂高薪挖走,另一个今早也向我告假,说是要回家照顾待产的娘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梁小满轻轻地点点头:“这的确是个问题,药铺没有大夫就像打仗没有将军,叶掌柜可否想出破解之法?”
“还能有什么法子,这叶安堂终究是要败于我手,我就是叶家的罪人!”
叶掌柜的语气十分萧索,做生意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三样尽失的他根本没有理由继续坚持下去。
梁小满能够理解他的处境,可心中还是觉得十分惋惜。
“这世上有几家药铺能扛过上百年的风霜雨雪,这对长乐镇的百姓而言也是一大损失!”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些丧气事不提也罢!对了,你刚说你要和我做生意,到底是什么生意?难得碰到一个像你这样投缘的小丫头,若有我叶某人力所能及之事你尽管开口!”
“没有!”
梁小满赶忙起身告辞,她虽穷得叮当作响,却也不愿给别人添麻烦,依照叶安堂现在的处境显然是不需要这些药材了。
可就在她准备跨出大门之时,一个惊慌失措的男子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险些和她撞个满怀。
“小秦大夫,你怎么回来了!”
叶掌柜看到他十分惊讶,只因眼前这个眉清目秀,长着一脸儒雅之相的年轻男子正是今早才向他请辞的坐堂大夫秦子墨。
“叶掌柜,大事不好,我娘子她突然早产,孩子久顺不下,眼看就要有性命之忧!”
小秦大夫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与娘子才刚刚成亲一年,夫妻二人情意甚浓,为了迎接这个孩子他们做了很多准备,却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叶掌柜一听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怎么会这样!你先别急,你家娘子吉人自有天佑,一定会没事的!”
小秦大夫抹了莫眼泪,拿起药包开始自顾自地抓起药来。
“我需要配一剂济生汤,现在也没时间算账了,等此事过后我再来补交药钱。”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没用的,你赶紧拿药,我去后院把马车拉来,人命关天,一刻也耽误不得!”
叶掌柜的行动极为迅速,片刻间的功夫就驾着一辆三轮马车出现在大门口,秦子墨前脚刚坐上,一直冷眼旁观的梁小满也挤了上来。
“我曾帮家里的长辈接生过,多个人多份力,你们就把我带上吧。”
此时的秦子墨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叶掌柜一声吆喝,马车便朝着秦家一路疾驰。
秦家四世同堂,人口众多,尤其遇上这种事,产房门前更是乌泱泱堆满了人头。
为首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看起来松形鹤骨的老者,他是秦子墨的祖父,也是长乐镇有史以来最受人爱戴的医者。
“药抓回来了?赶紧让人拿到厨房去煎!阿弥陀佛,只要能看到重孙平安降世,我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娘子的声音为什么越来越弱,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些产婆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在古代,产房是男人的禁忌,越是大家族就越是看重这些规矩,可爱妻心切的秦子墨已经丧失理智,推开家人强行冲了进去。
秦母两眼一黑,险些昏倒在地。
“老天爷,这可如何是好,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他抓出来!”
“由他去吧……”
作为秦家的大家长,秦老大夫的话根本无人敢反驳。
“身为一个大夫,若是连自己最亲近之人都挽救不了,那他辛苦学医还有什么意义?这种哀痛我一人尝过就够了,希望他永远不要重蹈我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