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授打断她的话:“姐姐,没有时间了!照顾好自己和爸妈,切记我刚刚说的话!”
姜姒:“好……阿授,拥抱一下吧,你还欠我一个道别呢。”
姜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朝姜授张开了双手。她想用这个拥抱来化解她几十年来的执念,只要道过别了就好,道别了她就能放下了。
姜授走过去,抱住了姐姐,跨过了几十年的光阴与思念,还上了这个迟来的再见。
可是命运的洪流很快会将他们再次分开,没有人能抵抗宿命。
有些人能够为自己而活,快意恩仇,有些人,注定有自己的使命,要为苍生而活。
“保重了,姐姐。”
“保重。”
姜姒想,她多年来心底的遗憾终于被填上了,她重重地,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姜姒那天在床上哭着醒来,旁边的林业新吓了一跳,抱着她不住的安慰。
等她情绪没那么激动时,她看见不远处的化妆台上多了一串手环,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她就知道,梦里的事,是真的。
姜姒将梦里的事告诉了林业新,并要求他保密。从那天起,姜家与林家的寻人对象改为了一个八岁小女孩。令人欣慰的是,这一次,她们很快便找到了。
接到女孩的那一天,姜姒几乎要把眼前的孩子当做失散多年的弟弟,她想把所有对弟弟的宠爱都给这个弟弟遗落人间的孩子。
姜姒给她取名为姜愿,取美好的愿望之意,祝愿她一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当初弟弟给她的那条手环,姜姒终究还是给了女孩,在女孩十二岁生日的那天。
姜姒想,她的小愿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早点让她知道亲生父母的事总归是好的,不要像她一样,几十年都在苦苦求一个答案。
可是十二岁生日过后的姜愿很平静,完全不如她见过弟弟后那般失控。姜姒隐隐觉得奇怪,但她一开始没有选择直接告诉小愿真相,后来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
好在,小愿还是如往常一样与姜帅打打闹闹,对他们也乖巧活泼。
或许,那一晚她并没有见到姜授吧,或许只是姜授来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毕竟姜授如今的形态,做到这点该是不难。
姜姒悄悄松了口气,她内心还是希望姜愿在人间平凡地生活,这样才能真正实现她名字中的寓意,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日落跌进迢迢星野,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十二岁的姜愿经过那一场奇异梦境之后,对“天境”念念不忘,对“天境”中那个叫光荧的居民念念不忘,也更加确信了养父母有事情瞒着她的想法。
但这些她决定不说出来。
她经年累月与养父母的相处模式都是温和平静的,她没有办法去质问他们。况且,如今养着姜愿的是他们。
姜愿想,即使养父母有什么事没有与她说清楚,她也是没有资格去指责的。
十二岁生日后,养父母也明显对姜愿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双方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默契地维持着以往的相处方式。
飞鸟飞向远方,人们聚和散,云朵来又往。
就这样,姜愿从初中生变成了高中生,高中生又变成了大学生。姜愿的学习能力非常强,一晃八年过去,她如今已经在国内的顶尖学府顶尖专业学习了。
姜愿从高中开始申请了住宿,与养父母和姜帅渐渐变得聚少离多,心里对养父母的隐瞒似乎没有以前那么介意了,可一颗从小就埋下的种子经过十二岁那次梦境的浇灌,开始疯狂生长,如今在姜愿心里,已成长为苍天巨树,这棵树,就是姜愿的秘密。
十九岁的姜愿刚刚与小姐妹一同来教室上课,才坐下不到二十分钟就有点昏昏欲睡。台上的工程经济学老师唾沫横飞,但知识点姜愿早已烂熟于心。
姜愿的学习能力很强,非常强。
她是以省状元的是身份考上庆大的,出榜的那天她周围的人都在喜气洋洋,分外开心。但其实姜愿内心倒是没有波动,如果她想,这个状元的身份可以更快拿到。
只是姜愿从小就懂得才不外露的道理,一个十八岁的省状元很普通,但一个十二三岁的省状元恐怕就会轰动一时了。
姜愿八岁前还是个孤儿,这么高调的曝光对她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姜愿快要睡着的时候,养母姜姒来了一条信息:“小愿,有空的时候回一个电话。”
能让姜姒正正经经在电话里说的事情不多,姜愿挑挑眉,把手机锁屏了。
下课,姜愿去顶楼给养母回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姜姒:“喂,小愿。”
姜愿:“嗯,我在听。”
姜姒:“……有件事情爸妈要和你商量一下,我们想等你和小帅毕业之后一起迁往国外。”
姜愿:“……妈,这件事你们已经规划好了吗?”
姜姒:“差不多吧,现在已经在慢慢办理手续了。”
“……”其实姜愿不愿意。
“好,有什么要配合的记得和我说。”但她还是答应了。
姜姒:“小愿真乖!之后我们再细谈啊。”
电话挂断了。
姜愿却没有下楼去,她站在这栋教学楼的顶层,风把她的袖子吹得猎猎作响,晃眼已深秋,入冬后不久就要放寒假了。
现在的大学安全意识强,女儿墙做得很高,姜愿站在屋面楼梯间这一侧,只能看见远处的一小片校园和整片的城市,头顶是晴天时亘古不变的蔚蓝天空,无边无际。
她像被夹在两个广袤无垠的平行面中间,无论她怎么奔跑,挣不开,逃不掉。
一种源自她第一次明白孤儿是什么意思时产生的恐惧慢慢将她包裹起来。
这种感觉姜愿很熟悉,在她第一次进入大学宿舍时,在她第一次升上高中时,在她第一次转学时,在每一次她必须要和陌生人聊天时。
每一次的融入和接触,都像是一场单枪匹马的深入敌营,背后没有支援,前方却有凶兽,她一人立于马上,只能凭一腔孤勇杀出血路。
她常常希望,每次必要的社交都有一个人能陪着她,不消那个人做什么,陪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