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茶楼上一个墨色长衫的人站在那里许久,眼神一刻不离看着底下的姑娘。
“看什么呢。”苏子沐端着一杯茶从里面出来,背靠在城墙上,侧目看着梁怀笙说道。
看着楼下的人一步一步走回马车,直到身影进入马车后,才收回视线。
苏子沐看着身边的人良久不语,转过身朝楼下望去,“看什么呢?”
“没什么。”转身回了茶室。
“哎”
苏子沐对楼下乌泱泱的人群也不感兴趣,跟着进去了。
香炉中焚着上好的百叶香,是由十种花草炼制而成,淡淡的植物清香环绕四周,座上烧着新到的君山银针,二人绕过屏风入座。
“这次的状元是范大人的公子,听说是个品行正直,行事磊落的人。”苏子沐率先开口道。
对面的人已经沏好了茶,将中间一杯递到苏子沐面前,徐徐开口道:“嗯,是不错,但日后会不会是个好官还有待考察。”
梁怀笙收回手,拿起身前的茶杯,道:“多少人中榜之日雄心壮志想要报效朝廷,为百姓谋福祉,最后也不过是同流合污,背道而驰。”
苏子沐点了点头以示赞同,“那我们就坐等看看吧。”
日暮西垂,夕阳将人的影子拉长,映在对面的墙上。季景云晚饭后便在花园里左右徘徊,手里把玩着随手摘的狗尾草。季景舒遇到她时就是这副情景。
“云儿,在这发什么呆呢?”季景舒走到她面前,问道。
季景云正想着心事,被季景舒突然问道,有些心虚,“没,没什么。”
季景舒看着她微微泛红的小脸,眼睛转了一圈,想着她应该是有什么心事了,“云儿是有心事了,舒姐姐能知道吗?”
小时候季景云有什么心事除了说给母亲听,便是季景舒了,有时候怕母亲担心就只能和季景舒倾诉衷肠。
季景云纠结半天,手里的狗尾草已经开扭断了,最后鼓足一口气,道:“嗯……舒姐姐,我,我不想成亲。”上一世成亲日期定在了初冬里,过不了多久两家就要议亲了,她不得不开始着急。
听到这句话后,季景舒定定地看着她,季景云看着舒姐姐的样子,紧张起来。
“没啦。”
“嗯?”季景云回神,“嗯”
季景舒眼里衬出笑意,“是想退婚不知道怎么开口。”季景云点头。
看着云儿着急,季景舒不可能袖手旁观,可是范府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云儿又为什么烦恼呢。
“虽然现在两家处境有些尴尬,可是范启是个难得的好男子,嫁给他也许会是一个好选择。云儿为什么不想嫁呢。”
季景云脑海中浮现出上一世二人相处的情景,范启刚上任的一年里其实很忙,可是还是会抽空回来看她,会问她今天想吃什么,知道范家父母不喜她,除了每日的请安平日里准许她不必日日侍奉。二人成亲的两年里范启并没有再娶,也就少了没有主母的压迫。即便不受公公婆婆的待见,不受下人的爱戴,但是日子也要比在季府时不知道自在多少倍。
想到这些季景云的心思是有些动摇的,可是在往下想便是季景嫣威胁她的场景,那一杯毒酒将她为数不多的自在时光画上句号,她就这样在一个安静的清晨,一个人在卧房中永久沉睡了。
不,她不要。
“因为我想要自由,舒姐姐,我不想再过被人支配的人生了。一辈子呆在府邸之中,望着四角天空,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活我不想再要了。”说道最后几景云的声音沾上颤抖,一声声像是哭诉,释放着这些年来压抑的苦楚。
她不在的这几年云儿一定很孤单吧,受尽了冷眼与排挤,她这个妹妹本该是个像向日葵一样朝气的女孩,现在却像是草丛中的小白花,弱小可怜,明明很漂亮却只能藏在小草中。
“我可以帮你”季景舒微微弯腰,身体前倾抬头看向季景云的眼睛。本还在低头的季景云对上舒姐姐赤诚真挚的目光,突然感到一股酸意涌上鼻尖,伸出双手抱住季景舒。
三天后,中榜的众学子上朝受封,范启被封为正七品监察御史,三日后上任,作为这届科举的状元皇上自然是尤为看重的,一时间范家风光无两。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受到了瞩目,皇上宣布委任淮王为大理寺理事,常驻京都。
此事一宣布,朝中议论纷纷,淮王回京意味着又朝中势力要重新洗牌了。大家开始揣测圣上的心思,有人开始紧张担忧,有人只想置身事外,而有人则坐山观虎斗,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众位爱卿可还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吧。”网已经撒出去了,就等着收网钓大鱼了。
“退朝”
下朝后丞相走在最前面,后面有人追上他,弯腰开口询问:“丞相,圣上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突然召淮王回京啊。”
丞相没有看旁边的人一眼,一边走一边回道:“圣意岂是你我能揣测的。”
这人意识到了自己是热脸贴冷屁股,讪讪地笑,“丞相说的是。”
旁边有人走了上来,他回头一看,是户部尚书李大人,“呦,李大人好。”
李大人侧目看到丞相在一旁,打趣道:“大家也只是随意的唠一唠,也是为更好的为圣上分忧嘛。你说是吧,赵大人。”
赵大人这时两面为难,只怪自己嘴欠,“二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在下还有事,先告退了。”之后便灰溜溜地走了,唉,真是自讨没趣。
剩下的两位锋芒更加对立,李尚书还想着找两句话,丞相便径直快步离开了,只留下背后那人犀利的目光。
淮王走在最后面,看着大家三三两两说着悄悄话,等到他走到他们身边时立即停下问好,脸上还挂着心虚的紧张。
看来我的到来不是很受欢迎啊。
范府
范启和父亲下朝回来,范夫人早在门口等候迎接,看见儿子的第一刻便上去搂住胳膊,慰问道:“启儿,第一天上朝怎么样。”
范大人看到夫人这般心切,有些无奈,伸手拉了过来:“夫人,不急,我们进去说。”
范夫人轻睨丈夫一眼,转头微笑着对儿子说:“好”
“监察御史,儿子真厉害。”听到皇上亲封的官职,范母十分高兴,“这寒窗苦读十年总算是苦尽甘来。”
转念想到季家前段时间要退婚的事就觉得一阵快意,“我儿子这么优秀,退婚就是他季家的损失。”
范大人听着夫人发泄的话,其实他也十分解气,但是就算是在家中,有些话还是私底下交谈比较好。“夫人,如今他季家和皇室攀亲,有些话还是收着为好。”
“是是是,只是我实在气不过,如今我儿子承蒙圣宠,即便她季家送来女儿做妾我也还要掂量掂量呢。”之前两家甚是交好,两家夫人也算是密友,现下出了这档子事,换谁都要重新掂量几分。
范启在一旁听着父母的谈话,无论是开心还是发泄的,都静静听着,可是突然听到母亲好像不太像让季景云嫁过来时,心里好像漏了一拍,随即捂着心口,这种感觉又好像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季景云日日到季景舒房里谈话,舒母和云母知道两个人关系亲密,闺中畅谈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大夫人并不这样想。
这小丫头从小舒回来便缠着她,这几天到底在密谋些什么,别以为有人罩着就能上天了。这天她又看见季景云往文竹院走去,“站住”
季景云脚步猛然停下,听到大夫人的声音她头都疼,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去,“夫人好。”
大夫人冷哼一声,撇嘴说道:“急急忙忙地去哪啊”
季景云没办法,只能如实回答:“去找堂姐。”
大夫人顿时眉头皱起,声音升了个调,道:“你堂姐刚回来,还没修整好,你怎么老是去烦她,这么不懂事,看来你母亲是没好好教你啊。”
听到大夫人提起自己的母亲,季景云的火压不住了,“你”
“我怎么,你想造反吗?我说错了吗,像你母亲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教出懂事的孩子。今天晚饭别吃了,自己去祠堂领罚。”大夫人撂下话后瞪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留下季景云在原地忍受怒火,看着大夫人的背影她恨得咬紧牙关,最后也只能无奈的松开,独自憋回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季景舒见云儿迟迟不来,出门寻找,远远地看到大夫人离去的背影,走近些发现角落里啜泣的季景云。
“云儿,怎么了,不哭。”季景舒上前将季景云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季景云好想告诉她大夫人有多过分,不让她找舒姐姐玩,说她的母亲,还要让她跪祠堂。可是她说出来也只能让舒姐姐跟着难过,她不想,“我没事,反正大夫人一直都不喜欢我,可能是太久没被骂,还有点不习惯了。”说完大力地擦掉眼泪,扶着季景舒站了起来。
“我们今天就先不说了,改天吧,我该去祠堂了。”季景云松开舒姐姐的手一步一步拖着无力的身体朝祠堂走去。
这样的事情季景舒不止见过一次,从小大夫人就一直不喜欢季景云母女,明面上相处还算和谐,背地里却下了不少绊子,叔父又十分相信和宠爱大夫人,即便季景云母女诉苦,也只当是心胸太过狭隘。
她的神色渐渐落寞下来,她们一家看在眼里除了日常的接济外,也没法过多的插手。可想而知在她们一家戍边的时候,她们母女的生活会有多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