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猜测到了自己刚才的那些话可能被对方听到了,聂文昭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羞愧,他回头装模作样地整理着文件。
四十多岁的童伟站了起来:“小苏,你总算是来了。邓队在办公室呢,你直接去就行。”
苏仲也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向了邓毅爵的办公室。这里他昨天晚上刚刚来过,还是熟悉的。
来到了办公室,敲了敲门,没想到开门的不是邓毅爵,而是那个警花丁晴。丁晴乍一见到他,刚才还浮现着笑容的脸庞一下子冷若冰霜,转身回到了屋里。
不过相比之下,刑侦队长邓毅爵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面容蜡黄,剑眉紧蹙,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二十年前的一件案子,被媒体和好事群众炒得满城风雨,一个星期过去了却没有任何的进展,也难怪作为刑侦队的一把手会这副样子了。
苏仲坐下来,习惯性地掏出银色酒壶喝了一口,一句话都没有说。
邓毅爵似乎有点儿疲惫:“小晴,你跟他说吧。”
丁晴拿出了一份儿资料推到了苏仲的跟前:“这是洋人巷里住户的名单,根据案发时间的排查,在那里居住了二十年以上的住户一共有七家。至于具体的情况,要靠你了。”
这点儿小事在电话里就能说了,苏仲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份儿资料他甚至都没有打开来看,只是应了一声:“唔。”
丁晴对他现在的态度很不满,像是挑衅似的说道:“不知道苏先生你还需要我们警方做什么呢?”
苏仲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想去医院看望一下那个受伤的孩子。”
这句话一出口,丁晴和邓毅爵两人面面相觑。受伤的孩子才七岁,加上受到了惊吓,许多情况表述不清,警方已经三次去问话了,不但毫无收获,甚至还有一次被孩子家长赶了出来。
邓毅爵看着苏仲:“你确定?”
苏仲很坚定地点点头。
邓毅爵有些无奈:“那好吧。我去趟痕检科老方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医院方面,小晴你和苏仲去就好了。”
“是。”丁晴的这一声回应有几分的无奈,其中更夹杂着一种失望。
丁晴亲自驱车带着苏仲前往案发现场,苏仲一直翻看着手里的卷宗。死者是一个星期前发现的,警方手里的线索有限,卷宗也很薄。但是他却像看不够似的,反复翻看了多次。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什么话,车内的气氛很是尴尬。
“黄教授最近好吗?”丁晴刻意找了一个话题。
“嗯。”苏仲头也不抬,只回应了一个字。
“听说你是跟着黄教授学习犯罪心理学?”
“嗯。”
“这也是黄教授的强项啊。那这件案子你怎么看?”
苏仲沉默了一会儿:“现在还不好说。”
车子转过了一个街角,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丁晴两只手放在了方向盘上,眼睛看着前方说道:“黄教授没有批评过你吗?”
苏仲的视线终于从卷宗上离开了,疑惑地看着她。
“你这种性格,很不利于团结同事。”丁晴的口吻像是一个老领导似的。
苏仲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声。
“听说黄教授要派你来,邓队还调出了你的资料,我们都看过了。十年前……”丁晴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发现苏仲变了一个样子。
他虽然还是没有说话,但是低着头,抓着卷宗的两只手更紧了,将纸页的边缘都攥皱了。
丁晴也同样是一个观察细致入微的人,看到他的变化后,说了一句:“需要我帮忙就说话。”紧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除了给你看当年的卷宗,你知道的,这种悬案的细节是不可能透给外人的。违反规定。”
苏仲稍稍舒了口气,他没有奢望过这位漂亮的女警能帮忙,但还是反问了一句:“你现在带我这个不相关的人去医院,不也是违反规定吗?”
丁晴却不屑地一笑:“你以为我愿意啊?邓队下的命令,我敢不听吗?”
微表情也是心理学的一种,苏仲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她,便又低回了头去:“邓队很喜欢你吧?”
丁晴忽然慌了。这时候红灯变成了绿灯,她却浑然不觉。直到后面的车辆按响了喇叭,她才启动了车子。
其实邓毅爵喜欢丁晴的事情,在长霞市公安局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是初来乍到的苏仲竟然能一语道破,他是怎么知道的?丁晴很是费解。
苏仲低着头翻阅着卷宗说道:“邓队让你带我来这儿,是因为他觉得我能侦破这件案子。我不是警察,破了案,功劳是你的。”
“邓队也是第一次见你,他可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一个人!”丁晴对他的这个分析不以为然。
“他不是相信我,是相信黄教授。”
丁晴的心里有点儿小小的悸动:对啊,黄教授是著名的刑侦学专家,被誉为“中国的福尔摩斯”。再复杂的案子到了他那里都能迎刃而解。莫非真的被苏仲言中了吗?
“我们到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丁晴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达了长霞市儿童医院。
这里和往常一样,病患和医护人员来来往往。医院的生意从来不愁。可是当苏丁二人来到住院部,到达目标楼层后,才发现了和往日不同的景象。这里围拢了几家媒体的记者。
其中甚至还有两个网红举着自拍杆在直播:“各位老铁,那个叫宋哲熙的小孩儿就住在了这里,我试试看能不能进去问他一些细节。不过,毕竟是刚刚发生的命案,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刚刚?明明都过了二十年了。
出于保密原则,警方对外封锁了消息,可这群无孔不入的记者竟然想到了来医院打探消息。尽管有医护人员上前阻止,但根本无济于事。
丁晴不得不亮出了证件:“让让,警察。”听到这句话,这些人果然让开了一条路,有的人还趁机拍了几张照片。既然没办法接触到更多的案情,拿警察来医院探望受伤的小朋友做文章也不错。
本来一切顺利,不料丁晴刚刚走到了病房门口,就见房门拉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叉着腰站在了那里,吼道:“你们还来干什么啊?我儿子都被吓坏了,万一伤势恶化了,你们付得起这个责吗?警察不去抓凶手,老来烦我们做什么?”
丁晴还没开口呢,就遭到了女人的一顿呵斥。看来聂文昭他们没有说谎,宋哲熙的妈妈确实是个火爆脾气。
苏仲看到这一幕,主动走上前去,递上了自己的名片:“您好,我是邻市燕垣市心理研究所的,宋哲熙小朋友受到了惊吓,我来给他做一个心理疏导。”
女人接过去了名片看了一眼,狐疑地眼神打量着苏仲:“有这个必要吗?”
没等苏仲开口,丁晴就抢先说道:“绝对有!是这样的,我们考虑到了孩子的心理成长很重要,所以特意联系了苏先生,专程从燕垣市赶过来的。”
女人回头看了看病房里面,叹了口气:“那好,苏……苏医生是吧?进来吧。”
丁晴心里有点儿难过,没想到自己的警察身份还不如一个心理研究人员。她正要跟进去,可苏仲却扭头说了一句:“无关人员就不要进来了,帮我守门。”
什么无关人员?还要我给你守门,当我是什么?丁晴很恼火。她并不是一个娇贵的大小姐,当警察什么没有见过?但还是第一次和这么难相处的人打交道。想到这里,她的内心不由地开始责怪邓毅爵了。
记者们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呼啦一下子全都围了上来:“警官您好,请问您是为了洋人巷的案子来的吗?”“宋哲熙受了伤,家属的情绪很激动,请问警方如何处理这件事?”“坊间传言教堂是鬼楼,请问是真的吗?”“现在流行很多的谣言,警方会站出来辟谣吗?”……
一连串的问题令丁晴应接不暇,她虽然是警察,但是参加工作时间不长,平时也没有应付过这群记者。只得说上一句:“无可奉告!”就匆匆躲到安全通道去了。
不知道这个苏仲在搞什么鬼。丁晴拿出了手机,给邓毅爵发了一条微信:邓队,老方那边情况怎么样?
邓毅爵很快回复了,只有三个字:没线索。
丁晴叹了一口气,她又给法医张恒打了一个电话:“喂,老张,骨龄检测怎么样了?”
电话那边的老张叹息声比她还要重,语气低沉地说道:“真是服了你们刑侦队了,你与其催我,倒不如直接催省厅呢!骨龄检测只有他们那边可以做,我看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出结果了。”
丁晴正要说什么,就听到走廊内人声骚动:“出来了,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