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叶子旺回了前院，叶青掩上门转身，就看到蒋氏正坐在炕上垂泪。
“他们是怎么想的？做成盼弟的亲事就罢了，何苦要把小红搭进去？你们好歹也是他老叶家的亲孙女，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呢！”
叶红这会儿倒是出奇的冷静，她为蒋氏拍着后背顺着气，柔声哄劝，“这事儿总有解决的办法，您别太着急，再弄坏了自个儿身子，可不值当了。”
蒋氏平时就不是个多么有主意的女人，眼前的变故对她而言实在太大，这会儿已然是六神无主，只知道搂着叶红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叶果愤怒地一拳砸在炕沿上，“什么亲孙女，那两个老的眼里只有他们宝贝孙子，哪里把咱们当成过一家人了？如今做出这种事，我看也不稀奇！”
叶青瞥了她一眼，“手不疼么？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出气。娘，您也别哭了啊，这事儿咱们先一口咬定了坚决不从，他们要是敢强逼，最坏的境地，顶多是咱们也用强跟他们拼了。”
她顿了顿，冷笑一声，“大家闹起来，大不了就比一比谁更不要命呗！”
蒋氏愣住，脸上挂着泪呆怔地看着二女儿。
自打丈夫去世，她就没了主心骨，遇到事时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没想到这二女儿自打重伤痊愈后，性情就变得沉稳了许多。不过才十四岁的女孩子，却能几句话就让她七上八下的心落回肚子里，稳稳当当的。
蒋氏往眼睛上胡乱抹了两把，咬牙决然道，“对！绝不能看着我小红往火坑里跳！大不了豁出这条命跟他们拼了，我寡妇失业的，还能有什么可怕的？”
叶果转怒为喜，一把搂住叶红的胳膊笑道，“大姐听见了么？咱家一条心，还有什么好怕的？牛不吃水强按头，那牛还会踹死人呢！”
“嗯！”叶红笑着点头，嗓音因激动而有些哽咽。“听见了。”
一家人既打定了拼命的主意，心里反而都没那么慌张了，叶红照往常一样扫炕铺被，再去给大家烧洗脸水。
叶青装了一碗切好的猪肝说，“我还得去黄婶家一趟。”
蒋氏不解，“都啥时候了还串门？外头黑漆麻乌的，敲别人家的门不好！”
叶青笑道，“就是黑漆麻乌才好，不然这碗肉能端出咱家大门么？黄婶平日里没少照顾咱，我早就想送点东西过去当作谢礼了。”
蒋氏一想也对，“那就去吧，快去快回。”
“哎。”叶青答应了，端起碗另一手小心在上头遮了往外走，穿过小道时先探头往前院瞧了瞧。
三间屋子窗口都黑着，听不到半点动静，显然都已经睡下了。这得归功于王氏的抠门，她要求晚饭后一个时辰必须熄灯，以免浪费灯油钱。
叶青松了口气，走到大门后头一点点摇晃着拉开门栓，悄没生息的出了家门。
走到黄家，隔着门缝能看到里头还透着光亮，她心头欢喜，上前敲了两下。
“谁啊？”黄婶洪亮的大嗓门从里面传来。
担心自己声音大了被旁人听见，叶青只得贴着门缝道，“婶子是我，小青！”
门里的脚步声加快，黄婶开门出来，边系外衫扣子急吼吼地问，“咋了？是不是你娘身子又不舒服了，要请郎中去？”
“没事，婶子别急，我娘这会儿吃了药都睡下了。”叶青一笑，指指自己手里端的碗说，“我找小莺有些事，能进屋里说不？”
黄婶朝叶青手中瞥一眼，立即明白了，这是拿了什么东西，又不想让邻里邻居听见的意思，免得传到叶家其他人耳朵里。
“我和你叔都没睡下，小莺还正绣花呢，有啥能不能的？快进来！”
黄婶的丈夫黄铁柱听见动静，也掀帘子出来，在屋檐下举着油灯为他们照亮。
叶青仰起脸笑着，脆生生地打招呼，“黄叔！”
黄铁柱憨厚一笑，点点头，“来了。”
这家夫妻俩为人都老实本分，男的少言寡语勤劳肯干，不但是个种田的好把式，农闲时还走村串巷做些木匠活，女的粗喉咙大嗓门，却是难得的热心肠。
两人只得了个宝贝女儿小莺，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红红火火，让村里不少有儿子的人家都不好意思戳人家的脊梁骨。
谁让人黄家手头很有几个钱呢？村里但凡谁家出点急事，最先想到就是来黄家借钱，没有利钱，还不用看脸色！
黄小莺拿着绣花绷子从东屋出来，“我还正说明日找你去，你就来了！快跟我进屋里看，就是按你之前给我画的花样子绣的，可好看呢！”
黄婶嗔道，“你这孩子！小青刚进门啥话还没说呢，你光顾着先说你的！”
叶青笑着把碗递给黄婶，“我来也没什么正经事，村里不是给大家发了猪肉么？我都卤了出来，拿些猪肝给你们尝尝味道。”
黄婶接过碗，心里暗骂叶家大房太不要脸，自己拣了好肉去，只拿猪下水给二房，这不是故意欺负人么？
黄婶看着叶青，心里又是气愤又是酸涩，猪肝那么腥气的东西有啥好吃？这姑娘却好心当宝一样送来给他们吃，可见平时受了多少罪！
她怕叶青因她嫌弃这猪肝而寒心，连忙捏起一片，“这猪肝看着就喷香，你这孩子真是有心，做好了肉还想着我们。”
一片猪肝入口，黄婶嚼着嚼着，眼中忽然迸发出异样的光彩。
“好吃！又糯又绵，越嚼越香还吃不出腥气，哎呀！再来口烧酒那可绝了！”
黄婶吧嗒着嘴回味，忍不住又捏了两片吃，“他爹，莺儿，你们也尝尝。”
两人吃了也都连声赞好，叶青笑道，“这卤肝是道冷菜，这会儿若吃不下，放到明早调些蘸水，蘸着吃那滋味才最好呢！”
这时节乡下夜里还冷着，猪肝放过夜是绝不会坏了的。
黄婶欢喜地拉着叶青问，“你说的这蘸水，又是怎么个调法？”
黄家厨房里可不比叶家，基本的调味料都有，叶青看过了，指着说，“红醋、酱油，再点一小撮白糖，滴些香油，再切些芫荽末蒜末搁进去就成了。”
黄婶认真地一一记下，又说，“你煮的这猪肝，让我吃着，竟比刘大厨子做的卤猪头肉味道还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