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许家一伙人都跑了,先前混在人群里的牛大珍和手里提着鸡的田荷花连忙走了过来。
牛大珍见许春妮额头都沁了一层冷汗,连忙心疼的伸手来扶,“你这个孩子,也不想想自个现在是个什么样?还跟她们掰扯这么长时间,头晕不晕?可有哪不舒服?”
田荷花则更麻利了,提着鸡道:“我现在就去杀鸡,熬个鸡汤好给春妮补补!”
莫三娘和牛大珍要扶许春妮进屋躺着,许春妮却摇头拒绝了,“娘、珍姨,我就在这等着,想来爷爷也不敢让里正爷久等。”
也许是莫三娘从前常常和原主念叨许三留下的那两亩地,原主留下的那丁点稀薄的记忆里,对这两亩田的执念十分强烈。
哪怕原主已经死了,可只要许春妮想到这两亩地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波动特别大。
所以,旁的赔偿都可以不要,许三留下的这两亩田必须拿回来。
许四文正蹲在地上伺候许冲抽水烟,许冲听见许春妮的话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哼,小妮子奸得很!”
他算是明白了,方才也没见这许春妮对着许老桩和王婆子凶,就逮着他使劲了。
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烧,逼得他不得不替她出头。
这个小妮子不得了,不得了。
说了许久的话,许春妮早站不住了,可她又不肯回屋躺着非得等着许老桩送地契来。
莫三娘没办法只好从屋里抬了张破椅子出来,扶她坐下再抱了一条被子盖在许春妮腿上。
见左右无事,牛大珍就去后头帮田荷花杀鸡去了。
眼见许冲祖孙俩坐在院门口有点远,莫三娘心里有些不安低声问道:“春妮啊,你说咱们真就能把你爹留下的那两亩田的地契给要回来?”
刚才发生的一切,说实话跟做梦似的。
所以到了现在莫三娘还觉得自个是不是在做梦?
不太敢信,公爹和婆婆真舍得把那两亩田赔给她们母女俩。
当年被强抢去的那两亩田,莫三娘的确不舍,日夜都想着能还回来多好。
她的不舍,不是不舍那两亩田所代表的价值,她不舍得是许三的一片真心。
想到早逝的许三,莫三娘又红了眼眶。
许春妮自信一笑,“娘,其实依我今天遭的罪,真把她们婆媳两个告上衙门不难。只是,人不能没有宗族,我要真告了就算官司赢了,可人情上咱们输了,所以我才退了一步。”
“奶是个糊涂人但爷爷却不是,里正爷都还在这坐着呢,您放心,爷爷一定会把地契送过来。”
在这个时代,宗族为大。
她若是执意要告,把王婆子婆媳两个折腾进监牢里不难。
可是她们俩进了监牢,她不仅什么赔偿都拿不到,甚至还会因为太过狠绝,毕竟那两人是她奶她的婶子,而被旁人认定不孝。
被同族排挤,再加上莫三娘又是个寡妇,她们母女两个日后的日子只怕难熬。
现如今当众折了许家一众人的脸面,又讨回了许三留下的那两亩田。
有了这两亩田,至少她们母女两个日后的生计就不愁了。
许春妮眼角闪过一丝冷光,而且就这么让王婆子婆媳进了监牢未免也太便宜了她们俩。
如今只不过是先放她俩一马,她要让她俩甚至许家的那些刻薄人,好好知晓知晓什么叫做来日方长!
暖风熏人,许春妮先前喝的药本就有安眠的成分,险些昏昏欲睡。
许春妮掩嘴打了个哈欠,“里正爷,看样子您老人家的话也不管用呢。我爷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地契送来?”
许冲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他两袋子水烟都抽完了这个许老桩居然拖到现在还不来!
正要让许四文去许家催一催,老远就见着铁青着脸的许老桩一瘸一瘸的来了。
许冲等久了未免心里带气,“哎呦我说许老桩你这是咋了?莫不是舍不得这两亩田,把自个的腿给打折了好拖着不送来?”
想起刚才又哭又闹又满地打滚拖着他裤腿不让他走害他跌一跤的老婆子,许老桩的脸一阵青一阵红,“里正爷,您就别笑话我了!”
抖着手,许老桩顿了又顿才把手上捏的死紧的一张花花绿绿的纸递了过来,“里正爷,您过过目,这就是当年我三儿留下来的那两亩田的地契。”
许冲接过地契仔细看了,这才让许四文送到许春妮手上,“春妮啊,我看过了没错这就是当年你爹买的那两亩田的地契,你再仔细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许春妮看也没看,古代的地契说实话她也看不懂。
顺手就把这张地契塞进了莫三娘的手里,许春妮笑笑,“娘,您看看。若是对,您就收起来!”
莫三娘激动的直打哆嗦,红着眼跟接宝贝似的接过了这张地契。
仔细看了看摸着地契上“莫三娘”这三个字,莫三娘就哭了起来,“是真的,是真的,是你爹当年给我置办的那两亩田的地契。当年你爹日夜都给人家打家具,一门心思想要挣点家产好让我过上好日子……”
许春妮一时有些语塞,歹竹出好笋,许三活着的时候应该对莫三娘真的很好。
许老桩心疼的要滴血,直骂早死的三儿没良心。
又没分家挣了钱不交公中,居然偷偷藏起来给自个媳妇置产,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要不是三儿死得早,他今天也要大义灭亲!
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粘在地契上的目光,许老桩木着脸看向了许冲和许春妮,“里正爷、春妮,既然这赔偿给了,王氏她们婆媳两个也赔过礼了,这事是不是就了了?”
今天又是折了脸面又是出了大血,没得一句准话他怎么敢放心?
许冲磕了磕烟袋,掀了掀耷拉下来的眼皮,“春妮,你撂个准话。”
许春妮困得很,“爷爷都照我的条件做了,我还能有什么二话?”
许老桩心里刚一松,谁知许春妮又打着哈欠加了一句,“不过嘛,爷爷可别忘了答应过我的话,日后可不能让我奶和我二婶再来找我的麻烦。不然的话,这县衙没去过还挺想去逛一逛呢。”
喉咙发痒,许老桩突然想咳嗽,“爷爷知道了。”
总算完事了,许冲起身拍了拍衣摆,“那今天这事就算是了了!”
这许春妮受了这样大的罪后脑勺据说摔得都能见骨头,也才只要了她爹留下的本就该属于她们娘俩的两亩田。
许冲心里莫名就觉得,这事似乎还没完。
死而复生,傻子变成了聪明人。
这样百年难遇的奇事发生在了他们村里,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听天由命,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