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新鲜木耳,家里人肯定吃不完。不过不要紧,这里离磷肥厂不过五里地,到磷肥厂家属区门口一站,估计很快就能换成钱。
磷肥厂是省级单位,几千职工,加上家属,差不多上万人。消化这点木耳,肯定不在话下。
她加快了脚步。
必须在天黑前赶到磷肥厂,否则,这些新鲜木耳放到明天,就全坏了。
木耳不比面人,买卖不论个,得论斤卖。她隐隐记得家里好像有一杆称,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时间就是金钱,她必须争分夺秒。
她风风火火地回屋,只顾得上跟爷爷奶奶打一声招呼,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取了秤就走。
到磷肥厂门口的时候,正好遇上工人的下班时间。
白娟提着筐,高声叫喊,“木耳,刚采摘的新鲜木耳,快来买啊!”
白娟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如黄鹂一般悦耳动听。
不少职工不由得停住脚步,围拢过来。
看到这么多新鲜木耳,所有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有人疑惑,“哪儿来的这么多新鲜木耳,不会是水发的吧?”
白娟甜甜地笑着,“叔叔,我就是想用水发,也没办法弄到干木耳,你说对吧。这些木耳都是我刚从山上采摘的,又水又嫩,可好吃了。”
不用想,便知道白娟说的是实情。
这个靠票证供应的年代,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不缺的,更不要说珍贵的黑木耳了。
据说,黑木耳的生长条件十分苛刻,多寄生于垂死的枯木上,竟比野生菌更为难得。
有识货的马上问,“小姑娘,开个价吧,多少钱一斤?”
白娟在路上就想好了,现在一斤猪肉的价格是六毛九分钱一斤,这么珍贵的黑木耳,一斤卖六毛不为过吧。
她爽朗地回答,“天晚了,我还要回家,便宜卖,一斤你们给六毛就行了。”
有人抓住就不肯放手,却又舍不得出价。
“这么贵,都快赶上肉价了。便宜点我就买。”
白娟呵呵笑着,“阿姨,这些宝贝,不是种的,全凭运气,可遇而不可求呢。你今天舍不得花六毛钱买一斤尝鲜,明天花六块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旁边一人说,“现在山上全是庄稼,树早砍光了,除了老林子,哪儿来的枯木长木耳。这么好的木耳,要是错过了,还真是可惜。小姑娘,我还得回家做晚饭呢,给我称一斤吧。”
白娟用称称了,又加上一朵木耳,“叔叔你看,一斤高高的,我还送你一朵木耳,满意吧?”
那人十分高兴,“你这小姑娘,真会做生意。诺,这是六毛钱,你数数。”
说完,他已经递过来六张一毛的角票。
有人开头,其余人全急了。
木耳就这么点,厂里这么多人,僧多粥少,要是晚了,可就没戏了。
站在前面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马上抓了一大把木耳,抢着说,“小姑娘,快替我称一下,这点木耳多重。有多少算多少,反正算钱就是。”
眨眼间,木耳已经被一抢而空。
来得迟的人十分懊恼,拉着白娟直问,“姑娘,你明天还来卖木耳不。要来的话,替我留两斤。”
这个白娟还真说不准。
她自己刚才也说了,黑木耳这玩意儿是野生的,不是她种的。今天运气好才采到一筐,明天能不能采到,只有天知道。
她陪着笑脸说,“阿姨,这个,我还真没法给你保证。不过,明天我要是能采到,一定替你留两斤。”
等众人散去,白娟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数了数钱,竟卖了十一块八毛钱。加上早上的七块六毛,现在她身上已经有十九块四毛钱了。
心满意足地回到凌家,天已经快黑了。
凌老爷子黑着脸,十分不满。
“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还不做饭,我们都快饿死了。”
白娟十分无语,她没嫁过来的时候,婆婆长年患病,还是瞎子,替一大家子做饭是不可能的。难不成,这一家子这么些年来,吃的都是生米?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她闪身走进灶房,开始和面。
她开始盘算,明天上街卖面人的时候,打听一下卖粮食的黑市在哪里。没有粮本,再不想办法到黑市上弄点粮食回来,一家子马上就要饿肚子了。
最重要的是,她得把面粉留下来做面人换钱。做面人的利润不错,可要是没了面粉,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凌老太太却板着脸走进来,“娟,刚才你走得匆忙,我也没顾得上问你。你一个下午,都去哪儿啦?”
白娟揉着面团,说得轻描淡写。
“我捡了点木耳,拿到磷肥厂换了点钱。本想留点回来,让一家子尝尝鲜,不想一下子全卖光了……”
木耳这玩意儿,在供销社没有过硬的关系,根本就没可能拿到一两。刚才白娟回家拿称的时候,她看得很清楚。那可是满满一筐啊,足足有一二十斤重呢。
这一下,老太太可是吃惊不小,“木耳,你说的是黑木耳?”
白娟停止了和面,“对啊,有问题吗?”
老太太的眉头皱成川字形,“多少年没有人从山上捡到过黑木耳了,你会不会是弄错了?”
白娟笑得十分开心,“奶奶,我年轻不懂事,黑木耳还是认识的。磷肥厂的工人见多识广,就是我认错,他们也不会把别的什么当成黑木耳买回去吧。”
老太太点头,“这倒也是。”
磷肥厂的工人,走在大街上,气势都高人一等。
外面甚至流传着这样一种歌谣,小姑娘,快快长,长大了嫁给磷肥厂……
别人不识货倒还有得说,若说磷肥厂的工人不识货,可就说不过去了。
她小心地问,“你这黑木耳,得卖一毛钱一斤吧。”
街上的茄子和辣椒卖三分钱一斤,一毛钱一斤,老太太感觉已经不错了。毕竟是野地里的东西,又没花一分钱。
白娟狡黠地一笔,“奶奶,我卖六毛一斤呢。就这,还不够卖的。”
老太太吓得打了一个趔趄,“六毛钱一斤,你怎么想的。要是被人告到公社,办你的学习班,可就麻烦大了。”
老太太见过许多人被办学习班,早成了惊弓之鸟。
白娟安慰她,“奶奶,我这不是一点事没有吗,你就别担心了。我一不偷二不抢,又没有强买强卖,凭什么办我的学习班。”
老太太仍然心有余悸,“小心总没过愈的,这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白娟点头,“行,我知道啦,以后我会注意的。”